分手后,山猪离开山大伯朋友所开的矿,去了另一家矿场。去了之后,才知道这家矿场之所以工资那么高只因是黑矿,矿工都是骗来的苦力。
他们哄山猪去,明着是让他管材料采购,其实看中的是他人脉资源,让他和当地黑白两道的人搞好关系。
对黑矿了解得越多,山猪就觉得越害怕,这幕后老板不仅有黑矿,还黄?赌?毒的生意都在做。喜欢看黑帮电影是一回事,真沾惹这些是另一回事。
直接举报是行不通的,山猪知道这矿里有某局长夫人的干股,而局长本人是清楚这些事的。
母亲的病情和情感的不顺,让山猪面对这些事时没法冷静,矿上老板看出他想捅开这里的事,就威胁他。
山猪清楚那些威胁不只是口头威胁,因为矿上好些打手都是真背了人命案的狠角儿。
为了离开这里,山猪冷静后观察发现局长夫人偶尔会来“分红”,而这位夫人爱财是真的,信佛也是真的。
山猪就借机和她论佛理,还和她一起参加佛事活动,矿老板对于山猪出门就没看那么紧了。
一天,山猪寻到机会,混上火车,回到蓉城。因没座位,在车上站都只能曲腰弯腿站着,到爷爷奶奶家后,他腿都肿了。
他把黑矿的事跟山大伯讲明,大伯有一个儿子山虎是晋西某军校毕业,退伍后又留在晋西某军任职的。
山大伯把事情告诉山虎,山虎通过关系,想办法处理好了这些事,让黑矿老板再也威胁不到山猪。
两年后,那个黑矿被彻底端掉,清查有多少受害者的时候,竟查到兔二舅也是被害者之一。
当时很多受害者都分不清谁不谁,兔二舅的银质佛牌背面刻了地址姓名,而且参与此案的山虎知道兔二舅之事,这才能对上号,得以让兔二舅落叶归根。
说起来,能让尸骨归乡都是兔二舅幸运了。后来兔外公得知此事,觉得欠了山家的人情,山猪却自责当年没处理好那事,如果处理得好些,早端掉那黑矿,也许兔二舅不会受折磨至死。
其实山猪当年也没能力做什么,而且因为他母亲没有治愈希望了,他情绪那么不好的情况下,能自己脱身就不错了。
山猪的母亲希望在死前看到儿子成婚,山猪的弟弟山猫要小他两岁,当然主要是希望山猪成婚。
说要成婚,还真就很快找到新娘。新娘名唤阿玲,住在和他家相隔不远的小镇上,是一个朴实农家姑娘。
他们从见面到办婚宴只用了七天时间,因为阿玲还没满二十岁,就只办宴席还没领证。
之所以这么仓促,一是山猪母亲病重,已经撑不了几天;其二因阿玲的父亲是酒鬼加赌鬼,需要婚宴收的礼金来还债。
听了这些,小兔心里难受得像堵了块大石头,她还不懂爱与不爱,只是觉得山猪和阿玲是人啊,人怎么能跟处理货物似的甩卖掉?
十三岁翻十四岁这年的春节,山猪和小兔又见面了。这年是迈入00年代的一年,从99到00的千禧概念炒得火。
可笑的是,不明白“千禧”为何物的偏远农村竟造起“千年虫”谣言,就连小兔外公和外婆都把千年虫当成恶魔似的虫形怪兽。说千年虫要在跨年之时吞噬一切,弄得惶恐不安。
小兔解释说千年虫不是怪兽,是计算机系统升级带来的问题,他们就要她具体解释。小兔也说不清具体如何,反正知道那不是怪兽。他们见小兔说不清楚,也就不信她,继续恐慌着。
恐慌感是会传染的,就算小兔明知没有什么怪兽带来末日,还是很不安。那年冬天很冷,蜀川的川西平原很少下雪,还都是下小雪,那年冬天的雪却很大,仿佛世界末日真的会来,但不是被千年虫吞噬,是整个世界被冻住。
纷纷扬扬的飘雪中,山猪笑着向她走来,没听清他打招呼时说了什么,只看到他的胡子变长了,头发变短了,眼睛里刻下沧桑。
小兔伸手给他拂落肩头上的雪,轻轻一笑,他也一笑。他不再继续长高,而小兔还在长,从前努力伸手都够不到他肩膀,现在微抬手就搭上他肩膀。
互相问候,很快告别,山猪得去上班,小兔得去帮三伯一家做饭。
时代在变,住进这种大院儿不再是身份的象征了。很多人都搬出老旧院落,小兔的亲戚只有三伯一家还住在这里。这时候的人们都以住别墅为荣,如果住不起别墅,高层的电梯公寓也可以。住在大院儿里的多半是政府退休干部和国营企业工人,虽然没有以前那种荣耀感,但他们多数人还是自认为高人一等。
因孩子们都忙很少来看山爷爷山奶奶,小兔去看望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特别高兴。
闲聊中,他们又聊起山猪的事。山母在他婚后两月去世,葬礼之后他想和阿玲分开,可阿玲怀孕了。堕胎对于骨子里很传统的山猪来说无异于犯罪,并且山爸也想抱孙子,就不再提分开之事。
为了迎接将出世的孩子,也为了还因给母亲治病欠的债,山猪可不敢乱花钱了,每天认真工作,还盼着加班。
这年春节,小兔也不去找山猪玩了,她有空就去书店蹭免费书看。站在书架边,一次看十分钟,换一家书店再看十分钟,这样又能看书,又不怕店员来问她到底买不买。
书籍给小兔打开了一扇窗,让她在琐碎而憋闷的生活几得以呼吸到新鲜空气,属于另一个更美好世界的空气,虽然虚幻,但令人向往。
十四岁的暑假到蓉城时,小兔没见到山猪,听说是去外省打工了。转眼又是年底,过春节的时候见到他一次。
那时候,山猪的孩子都半岁了,可小兔没见到阿玲和他们的小宝宝,只在爷爷奶奶家的相册里看到过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阿玲面带愁容,衣着朴素、容貌清秀,是个小家碧玉型的女子。小宝宝小名儿就唤大仔,大仔长得白白胖胖,笑得一脸灿烂。
听爷爷奶奶说,山猪和阿玲还没办结婚证,为了给孩子上户口,阿玲求他办证,可他偏要一推再推。
山猪只给阿玲寄钱,不肯带她在身边。从母亲葬礼后出门,就只在孩子出生时回过家,孩子满月后又走。阿玲来蓉城找他,他又躲去外省。
尽管山爷爷山奶奶对这桩婚事不满,也没去参加婚礼,可还是希望山猪安安稳稳过日子,毕竟有孩子了,再说阿玲也是个老实女人,不会给山猪惹祸的。
见到山猪后,小兔想起爷爷奶奶说的事,就低声嘟囔阿玲和孩子太可怜了。她不敢直接劝,只能自言自语似的说。
山猪说阿玲没什么可怜的,比起大多数农村妇女幸运多了,又不用辛苦劳累做农活,又不用担惊受怕四处打工,哪里可怜?
没想到他会这么看待冷落阿玲的事,小兔声音又低了些,嗫嚅着说,就算阿玲不可怜,大仔见不着爸爸也可怜。
山猪撇嘴笑笑,说自己正在修大学自考课程,不想听阿玲唠叨那些家里的杂事才躲着她,以后有空了就回去看他们母子。
他说了借口,小兔就不再继续说,先回三伯家了。小兔知道山猪的确在自学,可小兔知道那不是冷落阿玲的真正原因,她见到过甜甜来找山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