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见杭无一做得像模像样,没有半点儿生疏笨拙感了,又再讲:“平常见到道友,就双手抱拳成这种形态,再微微鞠躬就行了。
参拜祖师像,或是向有大恩于你的师长行礼时,就要恭敬稽首。
你看恭敬稽首是这样,左手大拇指仍是『插』于右手虎口内,但要正好对按在掌纹中间那根线这里,让左拇指与虎口处的子纹略成直线。
对的,手指不要太缩于掌心,也不要从抱握之拳中拱出来。
右手大拇指仍是掩在左手大拇指之下,但指尖要正抵掌纹那根斜线,对的,是斜对向手腕处岔开的那条斜线。
好的,不错。无一,有没有身心融于天地、万物尽在怀抱、阴阳随我轮转的感觉?”
胡仙仙指导她时,亲身做着示范。她此刻身着淡青薄纱道袍,从容悠然地向院中桂花树恭敬稽首,真有几分端庄大方、谦恭温雅的样子。
因是示范,也就动作很缓慢,也没对着人。她鞠躬成腰略成直角时,只看得到院墙和树。她又说:“打坐需要入定之时,就要掐子午诀,子午诀与这稽首礼有些类似。
只是,左手的拇指要抵在右手午位;右手的拇指、食指要掐在左手子位。
子位就是无名指指根线之处,午位就是中指指尖处。
打坐的时候,掐好子午诀,要掌心向上翻过来,平放腿上。
这么做可以防止受惊时走火入魔,因为一旦受惊,手就会自动收紧掐出痛感,可以使经脉快速做出反应,收神出定。
这子午诀还有静心息念的效用,令人在入定之时不『迷』幻境……”
胡仙仙听到身后有低低“嘻嘻”之声,正要回身训斥杭无一不专心,她眼前突兀地出现一双脚。
她愕然抬头,自己正掐着子午诀呢,而且也没有打坐入定啊,怎么出现幻觉了?她眼中映入笑容,是程浩风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她身后哄笑声更响亮了些,她有些羞恼地回头。杭无一忍着笑对她说:“三师伯在你身后站了好一会儿了,你都没察觉……”
程浩风带嗔悄声问:“是不是我不主动走到你面前来,你就要一直装做没看到我?”
胡仙仙急切辩解道:“我心思都放在给无一讲解仪范上了,哪有故意不看你?”她感觉又着急,又冤屈,又有些歉疚,都快哭了。
她自己都嫌自己没出息,命悬一线都不哭,怎么他一句话就要把自己说哭?
程浩风广袖一挥,做出很大度的样子,沉声道:“既往不咎,且饶你。”
说着,他自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胡仙仙暗拧他手背,然后飞快地向三叔公他们走去。
程浩风敛去嬉笑神情,也跟着到长辈们身边,斯文大方地问候他们。
胡婶端详他好一会儿后说:“我认得你几年了,今天总算能好好瞧瞧你。嗯,还不错……”
他初到鸿宾楼时,胡婶眼疾未愈。胡婶眼疾初愈之时,他又病体衰朽,瘦弱得脱了本形。今天确实是第一次真正相见,得个“还不错”的评语,他喜滋滋的。
胡大仓接话说:“是很不错,很不错了。”听得这话,程浩风有些脸红了。
三叔公捋着山羊胡子,和蔼笑道:“我看程道长很好,真是很好呢。”
程浩风的脸“唰”地通红,低眉顺眼地说:“三叔公就对我直呼其名吧,不必称‘道长’。我若有做得不妥之处,还请三叔公指正。”
他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个小木盒,双手捧到三叔公面前说:“三叔公,这是何首乌,年份只有一百多年,请别嫌弃。”
“一百多年的何首乌?哈哈,我不嫌弃。我得好好补补,看我这白头发能不能变黑。”三叔公也不推辞,高兴收下。
程浩风又从袖中拿出个小瓷瓶,双手递向胡大仓说:“这是用枇杷叶之类蜜炙而成的蜜炙丸,听说胡大叔一遇到阴雨天就咳嗽,这蜜炙丸可以止咳润肺。”
胡大仓接过瓷瓶,倒出一颗琥珀『色』小丸问:“是不是咳的时候,含一颗在嘴里就行?”
程浩风回答:“是的,慢慢抿化。”
胡大仓马上放了颗『药』丸入嘴,眯了眯眼笑说:“微微发苦,苦里又有点甜丝丝的味儿。嗯,是感觉清清润润的舒服很多。”
胡仙仙在一旁看着,见他与家中长辈相处融洽,傻呵呵地偷笑。胡婶拉拉女儿,低声斥道:“看你笑成什么样儿了?女儿家要矜持点。”
胡仙仙撅撅嘴,胡婶还要再说她,程浩风已转身向胡婶送出一个小圆盒。
他恭敬说道:“胡大婶,这是珍珠膏,祛皱养颜、润肤明目。”
胡婶略怔了怔才接过那盒珍珠膏,又笑对胡仙仙说:“我这老婆子用不着珍珠膏,给你用吧。”
“娘,这可不是市面上那些铅粉做出来的,是真的‘珍珠膏’。你抹一点试试,不是敷粉增白的,是真能润泽肌肤、延缓衰老。”
胡仙仙说着就扭开盒盖,给胡婶抹到脸上。胡婶忙阻止她,“就擦这一点儿,别再抹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涂涂抹抹像什么话?”说着,赶紧收好珍珠膏。
胡仙仙非得要给母亲抹满脸,胡婶躲到里屋才甩开她,母女俩耍笑着,程浩风又拿出一卷纸簿赠给泥蛋儿。
“你想练太极玄微剑法,我没空亲手指点,这是详细图解,你自己好好研习。遇到特别难解的问题,就记下来,等见面的时候再问我,不要自己胡『乱』练。”
泥蛋儿接过去粗略翻了翻,兴奋得跳起来,连声道谢:“谢谢程道长……我练了这么久三招都还练熟呢……这下好了,可以比对自己到底哪儿没做好啰。谢谢姐夫,太谢谢程道长了……”
杭无一偏了偏头,她似乎听到泥蛋儿叫了声“姐夫”,有些搞不明白怎么回事。泥蛋儿高兴之际,没注意到脱口而出叫了声“姐夫”,其他人都没注意。杭无一问:“幺舅谢三师伯的时候,怎么又要谢他姐夫?”
她这么一问,其他人都脸『色』暗了暗。程浩风皱皱眉,又展颜笑说:“我们也不知道,你自己参悟吧。无一,这菩提子送你当法器,你试试用着顺不顺手。”
杭无一接过一串褐黄发亮的念珠,疑『惑』问:“菩提子?菩提树结的籽做成?”
“不是,这是金刚菩提子,是金刚菩提的坚果。菩提树和金刚菩提树都是常绿乔木,但并不是同一种。”
见杭无一还是不明白,程浩风又耐心说道:“菩提树在佛国是常见树种,我朝南方沿海也很常见。只因佛祖是在菩提树下开悟,菩提树才得了‘菩提’之名。
金刚菩提树只有在番邦与佛国接壤的部分地区才多一些,那里是高原雪山与热带海域的夹角点,环境特殊。那里所产的金刚菩提树籽实坚硬,有如金刚摧毁一切邪恶,就常用来做念珠。
金刚菩提树之名,是因籽实用来做念珠后才有的树名,本来的土名是什么已经不可考。”
杭无一重重地点了点头,捧着菩提子问:“可是拿来法器,该怎么用呢?”
胡仙仙从她手中拿过菩提子看了看,笑说:“具体用法,我以后教你。你三师伯对你可真不错呢,这是十三瓣的,很少见了。
虽然不是极品十七瓣,可是齿净无肉凸,纹理清晰美观,并且盘了多年已经有珠华玉光。
即使你不会法术,就佩带上这串菩提子都已经可以辟百邪了。”
杭无一听得咂舌,再次向程浩风道谢:“多谢三师伯,谢谢。这菩提子如此贵重,我一定勤苦修行,不负厚望。”
程浩风欣慰而笑,胡仙仙轻扯扯他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小声问:“我呢?”
他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娇嗔笑问:“他们都有礼物,就不送点什么给我?”
胡婶抢着说道:“让他早些娶了你,就是最大的礼物了。”
程浩风脸上笑容僵了僵,胡仙仙暗骂自己怎么招出这个话头儿,连忙对着胡婶撒娇:“娘,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哼,我才不想他天天管着我呢,还是带着徒弟闯『荡』江湖潇洒自在些。”
说着,又软软向程浩风递去个安慰他的眼神说:“我一向对礼节之事不甚在意,可无一往后要在俗世修行很久,总不能像我这样半点礼数都不懂。你再给她细讲讲,免得丢云华观的脸。”
程浩风向她感激又歉然地笑笑,再肃『色』对杭无一讲:“行礼时以左手抱右手,除了以左为尊,以左为阳的原因,还因为左手是善手。quot
胡仙仙笑呵呵地向众人眨眼,抬高声调问道:quot你们知道左手为什么是‘善手’吗?”
程浩风摇头含笑不语,其他人面面相觑,胡仙仙放缓声调道:“因为我们做擦屁股之类的脏事、偷人东西之类的丑事、拿刀杀人之类的恶事,都是用右手啊。”
说着话,她还拿右手在鼻子前闻了闻,又嫌弃地拿左手捏着鼻子,使劲儿甩甩右手。
程浩风伸左手拍拍她的肩,笑道:“正在给晚辈讲礼仪呢,你这样打岔,我可没法讲了。”
杭无一嘴角向下弯了弯,不明白刚刚还在玄奥开讲的人,怎么突然就嬉闹起来?想了想,没想通,又自言自语嘀咕着:“照这么说,左撇子可就该没法修道了?”
“左撇子?你三师伯就是个左撇子,但他又和常见左撇子不同,他可以左右开弓。是不是左撇子,不影响修道的。”胡仙仙拉起程浩风的左手摇了摇。
“我怎么看不出来姐……程道长是左撇子?”泥蛋儿盯向他的手。
“这天下除了他祖父和父母,还有师父及二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就连大师兄、四师姐与他相处上千年都没看出他是左撇子呢。”
胡仙仙颇感自豪地说着,程浩风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他的确生来就是左撇子,但多年拧改,加之后来修道有成可以双手并用,他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也没有告诉过她,她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