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很惊慌,但随着那袭击她的人又靠近些,柳欢儿镇定下来,她已认出袭击者。
她无法回头去看,仅凭气息已断定那是萧年。
他们没说话,复杂而沉重的情绪彼此都感受到。
“你是不是还恨我把你交给秦家?你恨,是你还爱我。你何必那么倔,爱我又不肯承认?顺从内心,别再犟,我的心虽不能给你,只要你依我安排行事,我必不会亏待你。”
萧年的声音还是那般好听,他目光有一丝不舍,柳欢儿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舍不得这种被人痴迷的感觉啊。
柳欢儿冷笑一声:“萧年,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我所做一切跟爱不爱恨不恨无关,只是想这天地间能有新的规则罢了,那种更公平,让众生都过得更好的规则。”
萧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挫败摇了摇头,手上不禁加大力度。
“啊……”柳欢儿疼得惨叫一声,咬牙吐出几个字,“你要杀……便杀……”
“欢儿,欢儿!”萧年红着眼睛猛晃她几下,“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哪会说什么想让众生如何的话?是他们教你的对不对?别听他们的,他们什么好处都不会给你!”
柳欢儿咬紧牙关忍疼,听着他说的那些又冷笑起来,一笑又更疼,还是压抑不住要笑:“在你心里……我是个只会围着你转……毫无悲悯众生之心的傻妖怪……”
“你不就是那么一个獾妖吗?还以为自己是仙女吗?”萧年手上加劲,绕指柔红线还缠上了她的脖子,“要么重新归顺于我,要么,死!~”
“死”这个字吼出时,冰冷剑锋贴在他颈侧,所以他冒出个尖声的变调尾音。
“要死也是你死!”一声厉喝响起,那不知何时来到的持剑人说,“快放了柳师侄。”
萧年的手松了松,颤声道:“是你?所有的事全是你搞阴谋?”
“不,是你的阴谋,我只是帮你筹划出了更好的结局。”
“程……程师叔,我没有阴谋,没想害你!都是针对林芷君的,你不要听柳欢儿胡说。”
来者正是程浩风,他撇了撇嘴:“我知道你是针对林师妹,没有想取我性命。只要你放了柳师侄,我也不再追究,相关之事就此了结。”
林芷君逃跑之事,当然是程浩风将计就计做的安排,能办成此事,是柳欢儿提供了关键消息,也是晁玄同与洛玄心愿意配合。
算到萧年不敢去报复晁玄同和洛玄心,但不会放过柳欢儿,才早做了准备。
然而性命危急时,柳欢儿却没有求饶,还冷冷道:“不用救我……揪住他一查……到底!查,天庭要除掉异类修行者……我不想这种新规则实施……要更好的新规则!”
新的规则对于白回风影响不大,早听黄璧书他们说过,程浩风也没有多关注,但再听柳欢儿提起,却感到不只是天庭要限制异类修行者修炼那般简单。
具体如何,程浩风却想不出来,小屋内光线昏暗,气氛僵滞,柳欢儿不怕死,萧年却惜命。
程浩风说让那些事了结,会真的了结?不会!
萧年清楚,有些事表面上不再提起,心中的疙瘩却是解不开了。
虽是如此,萧年还是放了柳欢儿,事情不能做得太绝。
程浩风也放了他,要离开之前,他忧怨回眸一望,眼中映入的不是柳欢儿,却是程浩风。
他走后,柳欢儿长呼出一口气,感谢程浩风神机妙算提前设伏。
要不是早防着萧年报复,柳欢儿多半已丢命。
程浩风询问柳欢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说:“不怕你笑话,我对萧年还是抱有幻想的,要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到甘州,还辛苦帮段龙姑做事。萧家定居甘州,我还想常见到他,还心存侥幸想要他看到我的好……”
说着说着快哭了,柳欢儿连忙顿住话头儿,逼回泪水。
程浩风静静等她平复心情,不一会儿,她坚强笑了笑:“我想明白了,我也没那么喜欢他。我修为太低,保护不了家人和朋友,还是去边城吧。去了,我也不打算和柳姥姥他们一起住,隐居山洞认真修炼吧。”
程浩风点头赞道:“很好,很好。将来你修为很高,也不负浦师兄对你的期望。”
收拾些简单物品,不到半个时辰,柳欢儿就准备好了行李。
“程师叔,以后相见不知道要隔多久了,我告诉你最后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程浩风微蹙眉,肃色等她讲出。
“我不能直说,你看好。”
柳欢儿走到院中,随手折了几根树枝进屋。
程浩风以为说不得只有写,可她没有用树枝写字,而是拼字。
一根树枝横摆,撤了,再用一根树枝横摆,又撤了。
再把树枝略弯撇着,这是一笔撇?又撤了。
再似乎摆出一捺,还是一点呢?
柳欢儿又把树枝全撤下,再摆了一次,示意程浩风要记着笔画。
记住了,二人告别,程浩风回到云华观。
闲了时,他用树枝照着柳欢儿摆树枝,要看是什么字。
是“夫”?还是“井”?还是“开”呢?
算说不得的秘密的话,该是“天”吧?
天庭神仙?可是已知道萧家先祖参与阴谋,何必再说一次?
是还有隐情!定然是说了会引起可怕灾祸的事,柳欢儿才用这种方式来告知!
想得太入神,有敲门声传来也没听到。
“三师兄,三师兄,你在做什么?我找你有事。”
秦沐风以灵气传音入耳,程浩风终于回过神去开门。
见了桌上横七竖八的树枝,秦沐风问:“你这是比划什么?”
程浩风又摆了几次,让他猜拼的什么字,字所含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猜了不少答案,都不靠谱,实在难猜,到底是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想不出来,先放下这些,问秦沐风有什么事。
秦沐风说黄璧书又多次来纠缠,从四月底到这都五月十八,总是一会儿要秦沐风医病,一会儿要陪吃陪喝,一会儿又哭哭啼啼求原谅。
两人正商量怎么躲开黄璧书呢,杂役禀报黄璧书来访。
躲难躲,程浩风决定看看她目的何在,与秦沐风一起去见她。
黄璧书又不做正事,只懂纠缠秦沐风了吗?
实际是她后悔前两次做的事了,没捞着什么,还让程浩风和秦沐风防着她,要闹些动静出来,便于找机会再合作。
他们等在客堂中,还没见到黄璧书,已听到她带哭腔的声音。
“沐风,不要躲着我……程师叔,你劝劝他,我错了啊。沐风,是我太想和你在一起,才被萧年蛊惑。沐风,沐风……为了得到你,我才做了那些蠢事啊。沐风,我愿意赔偿,只求你原谅。”
掩面抽泣着,黄璧书迈步进屋,只见程浩风面无表情端坐,秦沐风翻着白眼。
攥攥手,黄璧书厚着脸皮继续哭嚎:“我悔过,我认错啊。程师叔,我愿意补偿,只要你们原谅我,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程师叔,我没有想害你,求你劝劝沐风,他把我当害你的仇人。害你的是秦逸、萧年、黄淑儿……”
黄璧书这么说,眼中却暗藏算计,目前都已知道黄费是程浩风所杀,没有可用来威胁的了,要想再与他们合作不付出点什么不行。
“唉,各有立场,哪有对错?没对错谈什么原不原谅?”程浩风挥手让黄璧书安静,“我有事请教,你别闹了。”
黄璧书一愣:“请教?”
程浩风点点头,用树枝摆了那个字,提了和自己秘密相关,只是没提柳欢儿,让黄璧书分析这字。
圣光府消息灵通,黄家祖上也有在天庭任职的,关于这字应当理解更多。
黄璧书严肃起来,直觉更大的机会来了,认真思考后笃定说道:“是个‘天’字。”
程浩风问:“那是告诉我萧家所做所为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我终将屈服?”
“不是,意思多半是萧家所做是被‘天’所命令,是一种针对你的私自行为,‘天’很高很强但不是‘天意’。”
程浩风和秦沐风对视一眼,都认为黄璧书所说应当最接近本意。
如果是这样,这个“天”很容易能灭了程浩风,柳欢儿提醒了又有多大用处?
看出他们疑惑,黄璧书又说道:“估计这个‘天’不便直接出手,或是有什么限制不能对你们出手,才借萧家来逼你们,提醒你们的人是让你们不要与萧家硬拼,或许不管萧年弄什么事出来,都不去斗,才让这个‘天’拿你们没有办法。”
任它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这也算是个应对办法。
程浩风笑着说:“多谢黄师侄,同门理应相助,以后你有什么难题,也尽管来问我们。”
这是冰释前嫌了?黄璧书侧头笑看秦沐风。
他扭头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只要是正事,能帮的我会尽量帮,一些惹人烦的话就不要再说。”
黄璧书娇俏低哼一声,告辞离去。
了解多些,程浩风和秦沐风再以“钓鱼论”倒推,到底是“天”要他们犯什么错,入魔后又要怎么抓他们,抓到后能得到什么好处?
萧家先祖萧焱笙曾是中京地仙,后来破格升为天庭传谕仙官,由地仙而升上天庭是仅有的特例。
也不知萧焱笙有什么能耐,让天庭破例?
可是“传谕仙官”说白了相当于凡间官衙送信跑腿的,并不是多重要的仙位,不足以有这么大权利干涉凡间之事啊,也不敢私下害人来生是非,以此立功。
萧家还有另一位先祖在天庭任职,不知具体是何职,据传权力不小,名为萧晗笙。
可这萧晗笙是赘婿,改了别家姓,在凡间时也和萧家关系不亲,后来升上地仙之位自立门户才改回萧姓,到升天仙阶位去天庭时,已和萧家断了来往。
要说是萧晗笙暗中作梗,也不像。
能把云华观和玉真宫当立功的筹码,当振兴萧家的垫脚石,是萧焱笙能办的事,但做了这些事还不被天庭惩罚绝不是萧焱笙能办到。
萧焱笙是促使他们犯错,但得不到他们犯错被诛后的最终利益。
能得到这最终利益的,那定是比萧家先祖在天庭的地位高,还能瞒过天庭另外的神仙。
“三师兄,我们与天庭神仙没有可搭上话的,师父与紫微星君关系不错,或许可以问问师父?”
程浩风认可提议,“是可以套师父的话,不过不能让他知道目的。”
以前与秦沐风分析过师父不同意程浩风、白回风,秦沐风、林芷君婚事的原因,师父也有隐秘,不可以什么话都说。
至于林芷君下山后,还会发什么?他们也暗中注意着。
林芷君以为下山后还会有大战,但一直平静。
萧年询问天庭要如何,也没回应。
五月十九,萧焱笙和萧年联系了,他已被限制和家人传讯,今日得到许可来讲明以后安排,还说以后别的天庭神仙也会被限制与凡间家人往来。
当下的天规,天庭神仙不能随意和家人见面,但可以随时随地以灵气传消息,以后只怕传消息也难。
这为什么要加强限制?萧年只想了一下,又为当下的事担忧,没有深想。
萧焱笙让他不要再急于引程浩风入魔,先除掉林芷君。
林芷君一死,秦沐风必会惹事。
诸多事起,程浩风到时候绝对阵脚大乱,再引他入魔会容易得多。
萧年记下这些,与萧焱笙道别后,又遥望远在甘州的萧府,他明白,萧家是这整盘棋中一颗小棋子。
五月二十一,甘州城中的萧府走出一位少年。
他是萧岁,萧年同父异母的弟弟,萧岁才十几岁,但他是嫡子,萧夫人生了多个女儿后,才生到这个儿子,极为宠爱,祖母对他更是宠得无以复加。
萧岁天生体弱,长辈们让他不必勤苦修炼,做喜欢的事情就好。
他这是听说秦甘河畔风景如画,要去共河镇采风,虽得到溺爱,但他不是顽劣的浪荡公子,是个画技高超的温文才子。
小舟悠然荡于水中,萧岁细看两岸风光,忽然看痴了般看向一处。
小舟将要驶远,他呼道:“快停,快停,不要划船了!”
停下后,他仰头盯着岸边一处高阁,看许久了眼睛也不眨一下。
那阁楼上,一个红衣女子凭栏而立,眺望着远方,风姿绰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