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流红染云天,照得锁心玉瓶半透明,瓶中似也氤氲五光十色云霞。
水雾漫漫飞绕,渐渐变薄变淡,终又不再有水雾溢出。
锁心玉瓶轻旋而落,白回风收拢双臂,接瓶在手,转身看向来者。
见是程浩风,她粲然展笑,迈着轻快的步伐奔了过来。
“三师兄,你回来了?察觉到有人看我练功,我还担心了一下。”
“还知道担心?你这是练到什么紧要关头了吧?过两天让宝华帮忙看着周围再练,没人护法,小心被干扰,导致灵气不顺,经脉逆乱。”
程浩风看她脸红扑扑的,额角有汗珠,本想抬手想帮她擦汗,转念一想又不对,握拳缩回手,傻傻笑了笑。
“锁心玉瓶的灵气又浩大了一些,需要功力更提一层才可以控制自如。这几天日落之时正合我气息,功力增长很快,宝华在山下忙碌,不知哪天才有空回来。再说,最近山上安宁,河边来的人更少,不怕有恶意干扰。”
锁心玉瓶如何用,程浩风不懂,且他聚灵气与他们也有不同,不再多问,只提醒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找人替你守着为好。”
白回风垂头不语,一会儿后才低声说:“有时候练到关键处,会显现本体,除了宝华来守,别人会笑话的。”
虽已入仙门,比凡人不知强大多少,但仍有很多凡人视她为异类,连杂役中也有当面畏惧她,背后污言秽语歪想她的人,若真是会显现出本体,除了蔡宝华可靠,还真没合适的人守着。
程浩风心中微酸,思索一下后轻声问她:“我这几天无事可做,我替你守着如何?”
“不行。意念与锁心玉瓶完全相融时,我对周围一切几乎毫无感知,听宝华说会变得像混身毛绒绒的石头人,我不想三师兄看到我那样子。”
从真正懂得这俗世人情世故后,白回风对于狐狸精身份便有了些忌讳,不自觉地流露卑怯。
“石头人?又怎么会毛绒绒的?”程浩风想起臧玄蛟说她是那阵中黑石之灵凝结为狐胎,想不出原因,脑中全是迷惑人的乱影。
看他神情有异,白回风眼中盛满悲凉:“三师兄,吓着了吗?早知如此,不说与你听了。”
“不是,不是,我哪是吓着了?我是在思索问题。”程浩风微弯腰,靠她近些,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想解开一些谜团,那有助于你修炼。”
白回风不信他,郁郁含愁缓缓走向另一边。
这可如何是好?程浩风结结巴巴解释了好几次,她都不听。
往右拦她,她就到左,往左跟过去,她又朝右,再不理程浩风了。
想起刘小柳说要哄她高兴,这怎么还惹她生气了?接着又想起买的那些东西,程浩风脑中灵光一闪。
侧身拿出吃食,藏于背后,程浩风神经兮兮大声说:“不管是哪种生灵,吃,是最重要的。嘿,有吃有喝,当人当鸟当癞蛤蟆都好,我要吃天鹅肉了。有天鹅肉吃,当癞蛤蟆也过得舒坦。”
白回风嘟嘴皱鼻,横他几眼说:“看我生气,你还得意,还故意多乱扯几句?”
“没乱扯,我真有天鹅肉。我是癞蛤蟆,我才不怕嘴上长疮的东西说什么难听话,有吃的就行!”
听他胡言乱语,白回风举起小拳头扬了扬,先只是不想理他,这时真恨不得揍他几拳。
挨拢了,拳头没落下,白回风鼻尖微动,在他身上嗅了嗅:“这是什么味道?有糖人儿吗?”
程浩风笑着把糖人儿举到她眼前:“当当当,猜对了,有奖励。你呀,给你好好说还不肯听,耳朵不灵,闻到好吃的,鼻子倒挺灵。”
接过糖人儿舔了一口,白回风眉眼舒展开来,再吃了几口,郁闷尽散,脸上全是甜甜笑意。
“谢谢三师兄,你只买了一个吗?忘了分你,这我吃过的了……”
感觉到程浩风的目光有些热辣,白回风不好意思地歉意说。
“不,我不是想吃糖人儿,我想吃……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我看入迷了……我、我没有入迷……我是想说还有、有,有别的好吃的……”
程浩风语无伦次说着,要再拿别的东西出来,手忙脚乱中居然解了几次袖里乾坤都没解开。
白回风笑得唇角向上弯,眼睛向下弯,腰也笑弯了,心中嘀咕道:
都说三师兄智计百出,同师门七人以他最会谋算,可我看他为何总是傻乎乎的?
指间灵气光绕来绕去,费了老大劲,都急得出汗,总算解开袖里乾坤,一样一样拿出来给白回风。
“糖炒栗子?我喜欢。还有蜜饯?哇,三师兄,你买了好多我爱吃的。这是酥饼和香芋团?还有,这是什么?”
白回风两手都快抱不下那么多东西,程浩风又接过去放到旁边石头上。
拿起那个包成一团的东西闻了又闻,看了又看,白回风问:“这是荷叶鸡?刚开春哪有新鲜荷叶?”
白回风剥开层层包的东西,里面真是翠绿荷叶,慢慢撕开荷叶后,鸡肉香味扑鼻而来。
“据说是把荷叶晒干了用冰存着,用的时候清水泡发。能存很久,还能保着清香。”
“是这样啊,各行各业的人都自有巧妙方法谋生。来,你先尝尝。”白回风撕下一个鸡腿给程浩风。
“你吃,我喜欢看你吃。”
“你吃,我刚才吃了好多,另一只鸡腿给师父带回去。”
“好,那这个鸡腿我们分。”
程浩风竖掌一划,鸡腿分为两半,递给白回风一半。
两人有说有笑一同吃起来,吃完后,程浩风又掏出许多东西。
“三师兄,你的袖中货物能开好几个铺子了吧?如此,运货真是方便。”
程浩风瞧瞧周围几个石头上都堆满东西,买的时候只想着把品种买齐全些,没想到有这么多。
环抱双臂,程浩风假装生气望天:“哼,我想多给你带些东西,你还嘲笑起我了?”
白回风拉拉他手臂,柔声哄道:“哪有嘲笑?三师兄,吃个栗子好不好?”
剥好的板栗塞到手中,程浩风掂了掂,往上一抛,板栗弹到空中,下一瞬,他张开嘴,板栗落入口中。
白回风又剥个给他,由他玩着吃。
欢乐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天色渐暗,两人收好东西,一同回云华观。
到观中,先给师父送去东西挑选。
晁玄同收下鸡腿,又挑了些果脯,不再要别的东西。
听程浩风简略讲山下的事,他只是微颔首,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对事情没有评价。
告辞退出屋子,晁玄同看着他们的背影,几不可闻轻叹一声。
第二天傍晚,程浩风和白回风又同去呼风河边,在岔路口还没走到时,路口通往下山方向的那边有两个女弟子正边走边说。
他们无意听那两个人闲聊,可那些话偏偏飘进了他们耳朵。
一个说:“程师叔简直太会利用感情,凌师叔为了他在山下奔忙,安置那些凉丝苑放出来的瘾君子,还照顾那些中过毒的百姓,他倒回山安逸玩乐。还不是仗着凌师叔对他的感情,才随意使唤?”
另一个劝道:“不能这么说吧?凌师叔也是羲明山的修行者,接济救助也是修心积德,做事不是为了程师叔。”
“你懂不懂啊?就是为了他!凌师叔一向不管那些百姓琐事,只管各门派与各势力的大事,这次是为了程师叔才做。她对程师叔的情意,你看不出来?”
随着她俩走远,声音渐低,直至听不见了,白回风都觉得还在耳边说。
她木然前行,程浩风默默跟着。
到了河边,程浩风发声艰涩说:“我是求过四师妹帮着解毒,帮着处理后续杂事,但我是以条件交换的,我答应了她若是提要求,我会全力相助。”
看他为难的模样,白回风自问是不是太小气了点?不该囿于儿女私情胡思乱想。
于是,她努力扯扯嘴角笑了笑:“同门相助,一起为民谋福本是应当的,我们谈话时还是不要提她,你刻意解释那些闲言碎语,那我不如不和你说话了。”
勉强在笑,语气还是生硬,程浩风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青山连绵,绿水蜿蜒,夕照如天空熔金,静立观景,白回风的心绪平和下来。
她又真心笑了笑:“三师兄,我刚刚不是指责你,更不是让你不准提到四师姐,只是不要和我谈论她。我无意和四师姐比较,只要她不伤害我,我永远敬她三分。你怎么和别人说她是你的事,你们怎么相处是你们的事。但别跟我谈论,我和她之间太容易有闲话,说她好说她歹都不对,我只有不做评价。”
程浩风“嗯”一声,表示愿意照办。
关系没分明前,还是别提和情感纠葛有关的人和事,因为不解释吧,怕白回风生误会,解释吧又似在暗指白回风小气又计较。
不谈论,只当没那些闲话,照以往平淡相处,还更简单些。
“七师妹,你静心宁神,别被扰了心境,开始修炼吧,我为你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