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斗篷旋转一圈,带起寒冷风漩,众人眼前一花,黑色斗篷已被收起看不到,来客也没用“袖里乾坤”之术,不知是如何收起。
众人看向那个来客,他是个英俊的男子,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论是认识他的人,还是不认识他的人,都明白了他是塔吉坦。
程浩风的眉头皱了皱,用眼角余光看着黄淑儿的反应,再又看向徐有才,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的情绪变化。
这让他略松了口气,事情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任何行动都得考虑周全再做,每一句话都得想好再说。
秦逸望着塔吉坦,双手举起来乱舞,又哭又笑:“你可算来了……可算来了……”
秦福和秦禄迎到门口,恭敬行礼:“塔吉坦法师请上座,因犬子之事惊动法师,实在是不得已,请谅解。”
“塔吉坦法师请喝茶,我秦家小侄虽然顽劣,但绝无加害朋友之心,还请法师做证,为他证明清白。”
看塔吉坦坐下喝茶,黄淑儿也没有敢催着快审,徐有才也站到门边安静等着,众人也不争论了,只静静观察着他。
塔吉坦和金发碧眼的玛菲莉不同,不是一眼能看出是外族人,他棕黑的头发,棕黑的眼睛,和中原人没有太大差别。
细看之下,因他高鼻深目,肤色比中原人更显棕黄,才看得出独特的异域感。
程浩风看着他的妆扮,有些疑惑,他没穿戴异域服饰,但也并没有全穿中原服饰,很独特又怪异的妆扮。
塔吉坦戴着银灰的锡冠,冠中间嵌着绿得没半丝杂色的祖母绿,头发束着一半披着一半,发梢微卷,一绺发丝从额角垂下,更添了洒脱不羁。
他穿着银灰色的汉式袍服,但领口不是常见的交领、圆领、立领,而是两边对半开的翻领,领口绣着橘红的火焰。
从前没见过塔吉坦,此刻也没交集,程浩风看着塔吉坦却有说不出来的危险感觉。
等塔吉坦喝茶歇息好了,他主动说:“你们把案情仔细给我讲一遍,讲完了,你们再听我辩解。”
徐有才把案情和推测都详细讲了,塔吉坦冷笑几声,徐有才不敢正眼看他,侧低下头。
似乎是被塔吉坦威吓住,只是他在侧低下头的同时,暗朝门外的多儿使了个眼色,还翘了翘脚尖。
这些小动作被程浩风看在眼里,不知哪方会达到目的,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塔吉坦站起身,走到厅的中间,开始自辩:“说我和黄费的命案有关?嗬,本座还不屑于为这种事沾上血腥!当然,我的心性如何,只凭我说,你们也不相信,我有实证来证我清白。”
顿了顿,看众人都在认真听了,他才接着说:“第一,我在子时之前已经下山,你们推定的黄费死亡时间是在子时、丑时之间,羲明山的弟子当中有看到我下山的,守门的人也能证明我那时已经下山。”
说着,他看向黄家夫妇:“第二,众所周知我的长处是毒术和咒术,黄费满身伤痕,但是没有中邪咒,也没有中毒,这凶手分明是用兵刃的人,不是我这种下毒、下咒的人。至于说可能我没亲自动手,是帮着秦逸控制他,那也得下毒、下咒才可以控制,黄费验尸后没有查到任何关于毒和咒的痕迹。”
听到这里,秦家的人都冷瞥着徐有才,但徐有才不受影响,含着笑意微弯着身躯专心听讲述。
塔吉坦伸出手臂大力一挥,继续说:“第三,以我的功力能杀黄费,也能毁尸灭迹,黄费是被灭了魂魄的,我想问问你们,我都让他魂飞魄散了,为什么不把他的尸身弄得灰飞烟灭?如果让你们找不到尸体,只会以为他失踪了,查也不会多查。你们回答啊,我为什么不把事情做得更完美一点?做事留些烂尾巴,这根本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没有人回答,即便讲得出答案,也不敢说。
更何况他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只为仇怨杀黄费的,或只为抢夺利益而杀的,那么让黄费的痕迹彻底消失最为稳妥,何必留下尸身?
程浩风没有毁尸灭迹,是因为要挑起纷争,搅动波澜,让他们有发现尸身的机会才有产生矛盾的机会。
至于要让黄费魂飞魄散,那是怕用法术搜来魂魄问出真相,灭去了魂魄,就只有按民间查案办法来查。
在程浩风想事的时候,徐有才已经和塔吉坦争论了一会儿。
很快,徐有才先妥协了:“塔吉坦法师,我相信你的话。我没有断定你是凶手,只说你和案件有关,你再听些证言,看些物证可以吗?”
塔吉坦退到座位上,秦逸又嚷起来:“都相信塔吉坦法师了,还要听什么证言,看什么物证?别审了,快放我回去!”
徐有才带着笑意,说话的语音却很冷:“你还是疑犯,不能放。那些证据是要证实你见了特殊的人,弄到了些特殊的东西。”
“啥跟啥啊?乱七八糟扯一通,故意针对我!”
徐有才不理秦逸了,对身旁的人吩咐:“带人来做证。”
不久,招儿和多儿来了,徐有才正要介绍她们是谁,秦逸忽然冲过去。
她们吓得退了几步,秦逸红着眼睛大吼:“走啊!给我滚!做什么烂证!我自己交待!”
她们一步步退到门外,秦逸转身向秦家长辈说:“我最大的疑点,就是我说不清那天晚上去了哪里,其实我说得清,全说得清的!爹,爹,求你让我把实话说了吧!再不说,命都要没了,丢脸总比丢命好吧?”
秦福指了指他,没说什么,叹了几声,满脸失望。
这场面让众人看不懂了,徐有才和招儿、多儿交换了几个眼神,他们也有些懵。
秦禄站起身,向塔吉坦和黄家夫妇行了礼才说:“能否让小侄歇一歇,冷静一下?这案子有些隐情不便当众讲,我们私下谈谈。至于审问,下午未时末刻再来审。”
“嗯,下午再审!”塔吉坦点头同意,“说来说去吵得我头晕,静一静再说。”
黄淑儿想反对,可是黄此石看了塔吉坦几眼,不停劝着她,最终也同意下午再审。
众人都散了,程浩风和蔡宝光走在回鹤临院的路上,程浩风问他对此案的看法。
“我的看法,我能有啥看法?嘿,说两句哈,今天徐有才审秦逸,我这么笨的人都听得出来,徐有才一点儿铁证也没有,全凭一张嘴生拉硬扯,硬要给秦逸定罪名!这个秦逸呢,弄不清他有啥顾虑,三句话能说清的事,偏要撒谎胡说,弄得说不清。”
程浩风停下脚步,很郑重地问:“确实如你所说,你看事情看得很透彻。嗯,宝光,要是你哪天发现我是一个阴险坏人,你会怎么对我?”
灰灰的天空上,太阳探出半个橘黄的脸,照得地面上的一切明亮了些,但没有暖和多少,雪开始化了,似乎还更冷了些。
“哈哈哈……”
蔡宝光的笑声响起,冷冷的天地间有了些活气。
程浩风被笑得脸色微红:“是我怎么都不像坏人,你觉得可笑?还是我原本长了副坏人样子,这个假设是废话?”
蔡宝光摆摆手,又搭着程浩风的肩膀说:“程叔公,我不是嘲笑你哈,就是你那个郑重其事问我的样子,让我止不住想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只会把人分成黑的白的还花的……再说修行者哪有一般人眼里的那种大好人?”
程浩风挑挑眉,看向蔡宝光的眼神满是疑问。
这让蔡宝光很有成就感,他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子,才语速很缓地说:“修行本是逆天,修行者不可能是老老实实的好人。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心只为别人着想的好人,无法应对残酷的争斗。好与坏,如阴阳两面相对立又相交相融。”
一番话说得程浩风抿嘴浅笑,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你从哪儿听来这些玄玄乎乎的话,又学来教我?”
“哪儿听来?还不是听白太姑和我家老姑婆谈玄论道听来的?”
两人顿住脚步,蔡宝光倚到程浩风肩头,怪笑着问:“你是不是干了啥坏事,又怕白太姑知道了会不理你,先拿我来试探反应?”
程浩风一愣又是一笑,轻推开他:“你小子又胡猜乱猜什么呢?快走吧,趁秦家正忙正乱,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粮食的事。”
两人说笑着往鹤临院而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湿脚印。
蔡宝光还在说着关于好人的看法,程浩风带笑听着:“好人也得分清对谁好,人要是太心善了,那不是好,那是窝囊废!我可烦那种要求别人一直善良,别人稍微反抗一下,就说别人阴险的家伙了!那不是要别人当好人,是巴不得别人永远受他们欺负……”
雪水气随着寒风扑面而来,真的很冷,冷虽冷,却有醒脑的清冽感,程浩风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吃过午饭,闲聊一会儿,很快到了下午重新开审。
不知道秦逸私下和黄家的人说了什么,他又变回“谁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高傲态度。
难道是他主动说了和玛菲莉的事,黄家已经不再怀疑他了?程浩风心中忐忑,仔细看着审案的情景。
招儿和多儿进门,还没有开口,秦逸大步走向她们。
秦逸食指一戳,几乎要戳进招儿的眼睛里了,还恶狠狠吼着:“你们也来做证,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啦?要敢乱说,割了你的舌头!”
招儿吓得低下头,瑟瑟发抖,多儿挽着她的手臂退开两步,冲秦逸哼了几声,却也不敢说话。
黄淑儿“噌”地站起来,黄此石拉拉她的手,让她坐下。
她甩开黄此石的手,走到偏厅的中间。
对招儿大声鼓励着:“你们秦家是怕她说真话吗?招儿,实话实说,别怕,黄家给你撑腰!”
“说吧”,徐有才环视众人,平静地道,“她们没有目击行凶场面,但是看到过相关物证,秦大公子也不必心虚,等她们讲完,我们再分析。”
秦逸跳脚大喊:“谁心虚了?谁心虚了?让她说啊!”
黄淑儿把他推到秦家那边,又自回座位坐下,减轻压力后,招儿、多儿才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