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发生的事,不可能被抹去,再怎么遮掩,再怎么篡改,真相始终是真相。
到了米宅后,因米家的人已因家中发生惨剧而暂时没住在这里,胡仙仙直接安排事情。
“先慢慢把地上的灰烬清理到院子里去,大些的炭渣和细灰分开堆放。还有,别穿鞋,用布把脚包起来,慢慢从门口位置往内收灰烬,尽量不要破坏地面痕迹。”
看着被烧毁后乱糟糟的柴房废墟,杭无一歪着嘴问:“阿姑,叫我们来帮你,只是要筛灰?”
严厉瞪她一眼,也不解释,吩咐好筛灰的事情后,胡仙仙出门绕着米宅周围走了几圈。
米宅不算很大,但在这条破落小街中,算是不错的房子。
米副统领的仕途走得并不顺,加上又常常花天酒地,并没有攒下多少钱。所以,没有住在富贵人家集中的西街和东街。
这个靠近北门的小街巷鱼龙混杂,并不算宜居之地,砖石所砌的院墙外丢满烂菜叶、淌满污水,还随处可见牲畜粪便。
往来的人身份也很杂,胡仙仙仔细看了地面,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脚印,也没有血迹。
再把长了青苔的院墙反复看了看,仍是没有鲜血滴落痕迹。
在靠近柴房的那边院墙上看到明显的刮蹭痕迹,可辨出是攀爬和滑下的痕迹,胡海忠应该是从这里悄悄进的米宅。
没看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又询问了邻居当天晚上起火的情况。
他们都比较一致地说,或是火势没有蔓延开,相邻的街坊们都只闻到浓浓的烟味,看到火光,可没有烧出米宅。
怕被串烧受牵连,他们吓得不行,还好没有燃过院墙。
胡仙仙进了院子,再看和柴房相邻的厨房,又看和柴房接近的那一面院墙,都被熏黑,还被烤出了裂痕,但没有被烧毁。
而柴房则是被烧得房梁完全垮塌,只有三面砖砌的残墙还歪斜立着。
看了柴房遗迹,胡仙仙推测柴房燃烧起来后,应当是做了某种隔断措施,阻挡火势蔓延。
这可看出当时救火得当,且有时间从容保住其它区域。
能有镇定的心态和出色的能力控制火势蔓延,这般行事风格不像是米夫人那性格的人所能做到。
即便是米多宝惊醒了,帮着处理事情,可他再怎么天才,也只是个凡人孩童,估计没办法应对这么多事。
难道当时还有别的人在米宅当中?冒出个疑问,又再冒出一个疑问。
为什么有条件从容控制火势,而不把曲春香拉出来?就算已认为曲春香姨死了,通常心态也是把人拖出来再说。
若有一口气在,得救命;死了也应该护好尸体,因为要是曲春香尸首完整,经过验尸,也是指认胡海忠的铁证了,不会怕再出疑案纷争。
曲春香会被烧得只剩焦骨,这般结果定是火力集中在猛烧尸体,而其它地方只是熏烧才会形成所烧程度不同。
胡仙仙且看且想,小半天后,徒弟们已将柴房清理干净。
她们把灰烬分为了三堆,一堆大块炭棒,一堆小的炭渣,还有一堆尽是细灰。
再看看她们几个,美丽的仙女成了花脸猫,看不清五官,只有黑亮的大眼睛一起盯着胡仙仙,都疑惑又委屈的模样。
胡仙仙笑着解释,因无意刮伤和致命伤会形成不同血迹,那么柴房内至少有两处血迹,不同伤痕血迹的滴落特点肯定不同,要判断具体受伤情况,就要看柴房内残留血迹。
并且,除了火熄灭不久后,捕快来捡走曲春香尸骨,没有其他人来弄乱过现场,肯定还能从灰烬中找出有用的残留物。
她们恍然大悟,胡仙仙赞许地朝她们伸出大拇指,”你们做得不错了!不论天赋高低,做事认真细致是对修行者的基本要求,浮躁骄狂的人再聪明也成不了大器。”
她们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胡仙仙又说:”你们先去清洗一下,再用灵气导出肺中的灰尘。注意在院中走动时多观察,不要随意动这里的器物。”
说完了,胡仙仙便走到柴房废墟内。
这柴房的地面是夯实泥土,地面有不少杂错痕迹,相对铺石板的地面,这泥地松软些,渗透力也很好。
被烧时,有不少梁柱和瓦片坠下,在地面上砸出小坑,但脚印几乎不可辨认。
漆黑的泥地上,虽然脚印已不可辨,但有一处明显是踩踏挣扎痕迹。推测是米夫人按着曲春香打的位置,也应是曲春香丧命的位置。
胡仙仙蹲身细看那一处,可见紫黑印迹,和地面其它的灰色印迹有区别。
取出一元浑真簪,划出荧光,透过极细微尘,荧光照映下那些紫黑印迹明显是血迹。
胡仙仙顺着血迹慢慢看,发现这屋内的血迹有两种迥然不同的滴落状态。
”无一,去请陵州知府、刑名师爷还有米副统领来。”
她已有所收获,要当着众人的面详说血迹异常。
不久后,杭无一带着请的人到了。见知府大人下轿后,还有捕快和仆人跟随,胡仙仙委婉地让随从们都等在院子之外,只让她要请的人进米宅。
到了柴房废墟边上,胡仙仙在前引路,并对知府说:”大人,请注意看,这是曲春香留下的血迹。
”你看这一点一点的滴落状的血迹,绕到了这个位置,这应该是柴房原有的窗户位置。
又从这里绕到了挨打的位置,从很少地偶尔滴落一点血,可见这出血量很小。
胡海忠所说应该是真话,曲春香是手腕受了轻伤,又还没死才形成活动式的滴血轨迹。”
陵州知府和刑名师爷互换个眼色,他们都认可胡仙仙推测,曲春香在绕行滴血时还没有死。
然后,胡仙仙再指向一致认可是曲春香丧命地的位置,那里有有比较明显的一大滩血迹,竟然浸了不少入泥土,紧挨着染血地还有喷溅状血点,这个滴血痕迹很明显是致命伤才形成。
而且是用凶器粗暴刺入,形成比较大的伤口才会有这么大的出血量,而且是突然喷出鲜血才有喷溅血点。
通过血迹比对,很明显曲春香是受了两次伤。
胡仙仙不急不徐地说:”知府大人,胡海忠与曲春香奸情既已被发现,又已经逃之夭夭,要回来再杀人的可能性是不是很小?从这两处血迹来看,胡海忠杀人的嫌疑能不能减少?”
知府大人捋着胡须微颔首,表示认同胡仙仙所说。
”还有,大人你看,这焚烧程度严重的只有柴房,全被烧毁,其它地方都没有怎么烧,很明显是专门要焚烧曲春香的尸体,说不定用了助燃物。”
胡仙仙指着泥地上油光光的一团,肉眼可见有油脂状的东西……
米副统领急忙说:”是灯油,不是助燃物。是拙荆无意碰翻了灯盏引燃的柴房,没有助燃物,没有谁故意要烧春香。”
”对,是的。可是小小一盏油灯即使被泼洒灯油,又烧了那么久,一点油脂会被燃烧殆尽。你们自己看泥地里浸染的一大团,很可能是故意将灯油泼洒在了此处,而且绝不只是一盏灯的灯油。”
知府相信胡仙仙推测,只有泼洒灯油,才会有这么多的油脂渗入泥土。
胡仙仙让邢名师爷一柄小刀刮了一点泥土,让他去测一测,要让灯油浸染泥土到这个深度,需要多少灯油?
说完这些后,胡仙仙让杭无一准备了些杂事,再同知府他们一起回了州衙。
到衙中,胡仙仙让人找了几块褪毛很干净的猪腿;又找了和胡海忠所持削菜小刀同样大小,近似样式的刀来测试。
以这小刀血迹凝固之处,对比刺入到同等深度和位置,以这标准刺到猪腿上,选了五例,都只切开很小的伤口。
”以这种力度和血迹位置,即便是刺在胸口,也难以致命。大人,胡海忠杀人的嫌疑是不是能再减轻几分?”胡仙仙询问陵州知府。
知府沉吟着,刑名师爷正要附和,米副统领师瞪师爷一眼,挑眉对胡仙仙问:”如果胡海忠恰好刺在了春香的血管上呢?伤口小也致命啊。”
胡仙仙平静地说:”我还没有做绝对判断呢,只是给胡海忠减轻嫌疑,没有表示这样能彻底脱罪。”
接着,她让人把曲春香收拾起的残骨呈上。
米家柴房只是柴火燃烧,不是专用的炭火,也不是在密闭空间内燃烧,所以火力不算大,曲春香剩的骨头都比较完整。
为了让人心服口服,胡仙仙找了一个仵作共同验看。
两人一致认定,其它骨头上都是火烧而龟裂开的灰白细纹;惟有左肩胛靠下和一根肋骨上,有人为外力造成的平整伤口。
仵作说这两块骨头上的伤口,是刺划形成的伤,而且当时用的力定然非常大才会造成。
胡仙仙瞟着米副统领说:”胡海忠奸.情败露,在窗前胡乱拉扯中只想快些逃跑,不可能把后背刺得那么准、那么狠。米夫人的证言和尸骨显现情况对不上,有说谎的嫌疑呢。”
米副统领的脸色瞬间变青又变白,再又慢慢变红。
胡仙仙以为他要说什么,可米副统领没有辩驳,只是握着佩刀的手紧了紧。
见他这般,胡仙仙没有追问什么,向陵州知府总结了一番细节,推断那削菜小刀不是杀曲春香的凶器,胡海忠就很有可能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