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厮杀,总会有人死,典韦对这些并没有太多的感概,但对于经常玩笑有些交情的同伴又是不一样的,说到底,心里终究还是有有些悲伤。周围士兵眼睛里酸涩,有水渍滚动,往外流出来。
石头下面的身形一动不动,露出的甲胄上隐约还能看到几支箭矢插在上面,被石头挤压的偏了下来,露出的双腿,一支鞋子也不见了,宽厚的脚掌脏兮兮的难看。有人过来低声说道:“潘将军可能是中箭了,然后被身边的士兵带到这边休息,然后再也…….”
阳光隐去云后,天地有些黯淡了,典韦沉默的点点头,他从石头上起来,陡然拔出铁戟“啊——”的一声怒吼,轰的砸在石头上,石屑飞溅开,巨汉几欲瞪裂眼眶,又是一声“我去你娘的,潘无双!你的福气呢——”
邹丹拍了拍巨汉的后背,朝周围士兵招了招手:“把潘将军遗体搬出来,着人看护好,待主公过来,再呈交上去…..他是冀州人……应该会埋着冀州的…..”说着,他偏过脸去。
有士兵带头下来走去岩石下面,随后又有几人下去。
典韦看着岩石下面的尸体慢慢被拖出来,“战事要紧,就不留士兵了,把潘无双就埋在这里吧。”
“好!”
这边,邹丹点头,往尸体那里过去时,陡然有声音发出,那边正拖动尸体的士兵“啊——”的后退,跌坐到地上,典韦脸上泛起了惊喜。
地上,膀大腰圆的身形坐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四周围拢的人,下意识的喊出:“我乃冀州上……呃……天亮了?”
“你个狗艹的…..原来没死!”邹丹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上前推了对方一把,大声叫嚷:“没死,干嘛把兵器扔了,你马呢?!”
潘凤坐在地上一巴掌拍在膝盖,“战马被人抽冷子砍了几刀,我夹在混乱里到处跑,后来人少了,发现又迷路了,当时也累的够呛,兵器都拿不住,干脆就丢在附近,找了一个地方先睡他一觉再说。”他将甲胄上几支箭拔下来,上面没有血迹,“万一被人发现,假装插上几支箭装装尸体,免得又被人砍上几刀……”
说的起劲,巨大的阴影盖过他头顶,潘凤停下话语,就见背对阳光的阴影下,典韦那表情骇人到极致,他圆脸上连忙挤出笑容:“老典,你受伤了?”
呯——
五指红印映在脸上,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周围传来众人的哄笑。
……..
大旗卷动,铁蹄轰鸣蔓延过原野,明媚的天光里,不是公孙止的旗号,一面曹字大旗斑驳血迹,破烂出几个大洞,视野之中,显得有些狼狈,为首一员大将独眼散发,身形高大,“走快点!再加快速度。”
后方有人追上来,与他并肩,“夏侯将军,将士们厮杀一夜俱都疲惫,当先收拢失散军卒才对。”
“文远!”
夏侯惇独目凶狠的瞪过去,嘴角还有血迹,他大吼:“我看到子修了!昨夜乱军之中,我看到一个人长的像子修!!”
对于旁人而言,有些事情是不懂的。与族兄其他儿子不同,夏侯惇是从小看着那位侄子一步步长大的,也与众将军熟悉、友善,为人正直、孝顺,之前对方战死宛城,向来性急的独目夏侯也是气一月都吃不好,睡不着,昨夜一场混乱,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意看到一个相貌轮廓颇有些相似的人,心里急的跟猫挠一般。
之前交战的战场他已经搜寻过了,连尸体也让见过曹昂的亲卫去寻了一遍,耽搁了不少时间,眼下都没有,很可能往北面去了。
“……好!那辽就陪将军再走一遭。”
对方搬出这位只是听说过的大公子来,张辽也没有办法再劝下去,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跟着朝北面前行,他身边也有当初吕布麾下旧将跟随,如魏续、成廉、魏越等人,说话的片刻,右侧方向传来不一样的声音。
轰隆隆隆…..
无数铁蹄震动大地,长长的骑兵队伍,对方似乎也看见了这边的骑队,爆发出呼嗬的呐喊,挥舞着兵器从视野尽头蔓延过来,张辽、夏侯惇连忙发出迎战的命令,身后骑兵奔跑中渐渐散开。
片刻后,双方都能看见了,一面黑色大狼的旗帜在天空招展卷动。
“是公孙都督的骑兵。”张辽说了一句。
马蹄声渐小,那边冲来的速度减了下来,为首一员脸上带有刀疤的将领,放下兵器,勒马拱手:“原来是夏侯将军和张将军,招差点认为是郭援那厮的骑兵。”
“牵将军这是与郭援交过手了?他现在何处?”
牵招放下手,摇了摇头:“天亮前仓促战了一场,要不是一股乱兵横冲过来,说不得我与老阎将他留下了。”旁边的阎柔也点头:“不过,看样子袁绍是真的出事,眼下我们正要去北面追击,不管如何先杀袁绍,不然这场仗就白打了,二位将军不如与我们合兵一处!”
“好!”夏侯惇爽快的点头,“那就合兵一起杀过去。”
于是,一群人合兵便在这片原野上朝北面推进,不时有投降的袁兵提着人的脑袋过来投靠,也有更多的溃兵杀人夺粮后,继续赶路,远远看见这支规模庞大的骑兵队伍,飞快的躲远。
离此西北方向三里的路程,浩浩荡荡的溃兵漫山遍野的奔跑,林间、丘陵陡然发生战斗,两方穿着差不多装束的士兵相互拼杀,尸体一路铺开,从前方战场溃退下来的袁兵朝这边跑来,有人看见那面写‘文’字的大旗,提着一颗不知谁的人头,飞快靠拢过去,发出大喊。
“文将军,我杀了一个人,我来投靠!”
那人身后也有许多杀过同袍的士兵,身上捆着脑袋跑来交战的这边,这些身影沾满鲜血,二话不说,纠集一批人朝韩猛的军阵侧面杀了过去,口中不停大喊:“前方袁绍已败了,众将军都降了,你们还打什么!”
“文将军早就投靠公孙都督,尔等放下兵器与我们一起啊……”
阵中指挥的文丑听到那边不断响起的话语,痛苦的闭上眼睛,龟陀大枪呯的插进泥里,“木已成舟,没做也变成做的了。”
下一秒,他睁开眼,瞪着前方交战的军阵,嘶声呐喊:“韩猛!你陷文某于不义,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传令全军,配合那边的人,全力攻打!!!”
不久之后,韩旗倒下,提着大斧的将领带着数百骑仓惶逃窜。
………
北面,一支颓丧的队伍蔓延而行。
周围、远方山麓、林野阴影响起的喊杀声,都能让这支队伍显得心惊胆颤,顺着他们走过的路途过去,士兵低垂脑袋,满脸污秽,已没有多少精气神,睁大警惕的双目里,带着隐隐的不安。
拱卫的中军,一匹高大的战马上,身着金甲,没有戴头盔的袁绍死气沉沉的坐在那里,手臂缠着绷带,还在渗血,脸上一处长长的疤,翻开了皮肉,看上去狰狞恐怖。
“后方还有谁回来了?”
“.…..还没有,应该扎营等等他们。”同样骑马的谋士郭图,披头散发的说了一句,他的下体此刻依旧还隐隐作痛。
“不可扎营,如今兵锋未明,若是驻扎,当心被曹操和公孙止的兵马围住!”身上包扎几处伤口的老人摇了摇头,再次劝阻,其实他的儿子也未有回来,但更多的,还是为眼下局势担忧,个人私事,暂且放到了另一边。
马背上,身披金甲的身形摇晃了一下,袁绍的声音轻声传来:“还是让将士们休息一下,历经惨败,人心惶惶,若是再走下去,怕是没有几人能跟上了,顺便也要收拢后方溃败士卒,公孙止、曹操总不至于能把十几万人都杀光吧。”
唉…..
沮授看了看天光,叹了一口气。
……
离此东面五里外,一支马队临时休整,斥候奔来,银甲白袍的将领拄枪站立,看到快马奔来这才转身过去,将长枪交给身后的夏侯兰,接过情报看了看,冷漠的双眸望着西面,没有说话。
“我们这点人恐怕吃不下袁绍这支兵马。”夏侯兰抱着枪杆说了声。
“没关系……”赵云掏出腰带的干粮啃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咬断坚硬的半截肉干,“狼少时,可以等待猎物露出疲态,再一块块切开。”
随后,他侧过脸,眸子划过眼角:“温侯的兵马可过来了?”
“不足两里,正在赶来。”
“好,合兵一处,就拿袁绍人头,让他们全都死在这儿。”
肉干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