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坚强拥有自己的判断力,虽然明知道安崇光是在将他导向另外一个调查方向,却不得不承认,谢忠军这条线的确有问题,一来谢忠军和安崇光不睦,如果安崇光身败名裂,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二来他和陈玉婷都住在文明巷是事实。
安崇光昂起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吐出一团烟雾道:“有人为了达到目的可能会不择手段,陈玉婷的安全需要得到保障。”
吕坚强道:“我们会加强保护。”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做出保证了。谢忠军的手续是合乎规章制度的,但是他不该绕过安崇光,同时这也证明了安崇光有将陈玉婷带走的能力,但是他没这么做。
安崇光摇了摇头道:“远远不够。”他递给吕坚强一个地址:“去这里吧。”
吕坚强接过看了一眼,地址是一家医院。
安崇光道:“我会跟你的上级说,陈玉婷可以以精神方面的疾患转入其中,我会派最得力的部下协助你们保护她。”
吕坚强本想说不用,安崇光抬起手道:“不用拒绝,如果你想陈玉婷继续活下去的话。”
吕坚强想了想,拉开自己的公文包,从中抽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安崇光。
安崇光展开来看了看,上面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他心中一惊,莫非这小子搞到了自己的样本,偷偷拿去和萧九九做了鉴定?
迅速找到结果那一栏,看到基因比对的结果并无亲子关系,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吕坚强道:“这是萧长开和萧九九父女之间的鉴定结果。”
安崇光顿时明白了,自己拒绝和萧九九做亲子鉴定,所以吕坚强这小子曲线救国,想办法找到了萧长开和萧九九的样本,先证明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是从侧面证明陈玉婷外面有人,但是这并不能证明自己就是萧九九的亲生父亲。
安崇光道:“需不需要谢忠军的样本?”
吕坚强愣了一下,他本想用这份报告震慑一下安崇光,顺便观察一下他的表情变化,可安崇光风波不惊,还主动要提供谢忠军的样本,难道安崇光真是被诬陷的?今晚的事情发生之后,吕坚强越发迷惘了。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愿意提供为何不收,排查一个是一个,他笑道:“那就麻烦安局了。”
清晨九点,谢忠军准时出现在安崇光的办公室内。
安崇光正在批阅文件,听到谢忠军的招呼声,头都没抬:“自己找地方坐,我批完这几份文件再跟你谈。”
谢忠军左右看了看,除了安崇光的那张椅子根本没有其他可坐的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安崇光的办公室,记得过去这里有沙发的,而且就在自己站立的地方本应该有一张椅子,谢忠军稍一琢磨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安崇光是存心故意的,这伪君子真本事没多少,可玩心眼儿整人倒是很有一套。
谢忠军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扔给安崇光,安崇光一把接住,皱了皱眉头,谢忠军已经点燃火机准备给他点火。
安崇光伸手拦住了:“办公室里不许抽烟。”
谢忠军呵呵笑道:“您是嫌烟不好吧。”他也没勉强,自己给自己点上了,想跟我耍威风,你以为自己是谁?
安崇光放下手头的工作,冷冷望着谢忠军道:“昨晚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谢忠军用力抽了口烟,慢悠悠吐了口气,然后方才道:“还不是为了你。”
安崇光道:“为了我?”
谢忠军道:“安局,陈玉婷现在的一些言辞对你可能会有不好的影响。”
“哦?她都说什么?”
谢忠军道:“安局不知道吗?”
“不知道,没人跟我说啊,你那么关心这件事,你应该清楚,你告诉我啊。”
两人都是心知肚明,表面上却都玩着虚伪套路,谢忠军叹了口气道:“陈玉婷说她丈夫佟建军是被你害死的。”
安崇光哈哈大笑起来。
谢忠军道:“她还说,连她前夫也是被你害死的。”
安崇光道:“你相信啊。”
谢忠军道:“我倒是不信,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所以我昨晚才会去办理移交手续,只有将她控制起来才能防止她到处不负责任的乱说,那些言论不但对你个人不好,对咱们局的整体形象也有很坏的影响。”
“如此说来,你倒是一心为我着想,我反倒应该谢谢你了。”
谢忠军笑眯眯道:“都是自己人,这么说就太客气了。”
安崇光道:“你和陈玉婷早就认识吧。”
谢忠军点了点头,这事儿也没啥好隐瞒的。
“青梅竹马?”
谢忠军摇了摇头道:“谈不上,谈不上,我打小就住在文明巷,她是嫁给萧长开之后才搬过来的。”
“你们两家是世交?”
谢忠军道:“就算是,反正老爷子过去一直都蛮照顾他们家的。”
安崇光道:“陈玉婷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
“那是,的确非常漂亮。”谢忠军小眼睛眯缝着,说完之后又补充道:“红颜祸水,是非多啊。”
安崇光笑道:“寡妇门前是非多,的确如此,你对她动过心吗?”
谢忠军故意板起面孔道:“安局,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她是有夫之妇,我怎么可能……”
“以你的人品都不可能,我会做那种事?你昨晚帮我是为了什么,咱们心里都清楚。”
谢忠军道:“你……”
“你先听我说,昨晚跟你一起去的那几个人全都被我调出总部了。”
谢忠军有些错愕地望着安崇光,知道他肯定会报复,却没有想到这次的报复来得如此雷厉风行,证明昨晚的行动惹火他了,这就更证明安崇光心里有鬼。
谢忠军道:“昨晚我带他们过去的,就算有责任也是我来承担。”
安崇光笑道:“还算有些担当,你别忙,你的帐我自然会跟你算。别忘了,我现在还是你的顶头上司,岳先生让你负责外勤,我没反对,你就老老实实的做好本分,可你偏偏要把手伸这么长,看我碍眼是不是?”
谢忠军道:“安局,你想多了吧。”
安崇光道:“我没想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以为把我的名声搞臭,你就顺理成章地坐上我的位子?早说嘛,我让给你。”
安崇光站起身,拍了拍大班椅的靠背:“来,坐这里感受一下。”
谢忠军真是没想到安崇光居然跟他撕破脸皮,这就开始公然发难,他笑道:“安局这么怕查啊。”
安崇光道:“怕,怎么能不怕,谁的屁股都不干净,就算你以为自己干净,可莫须有三个字也能让你万劫不复。”
谢忠军道:“你以为是我针对你?”
“不然呢?”
谢忠军呵呵笑了起来:“安崇光,我要是真相查你以为自己可以阻止吗?”
安崇光望着这个嚣张跋扈以下犯上的家伙,内心怒火填膺,不过他并没有因为愤怒而冲昏头脑,冷冷道:“你昏头了。”
谢忠军道:“不是我要查你,是岳先生……”
“别拿她来压我,你眼中可以没有我这个神密局的局长,但是我提醒你不要忘记,神密局是有秘密档案的。”
谢忠军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心中却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突然收紧了:“你什么意思?”
安崇光道:“你以为秦老收养你利用他当时手中的权力给你了一个无懈可击的身份?任何人都查不到你的出声来历,查不到你的父母?”
谢忠军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安崇光道:“神密局的秘密档案库只有局长才能开启,就算岳先生也没这个权限,档案库代代相传,你以为秦老看不出你是怎样的人?你觉得他不会留下后手?”
谢忠军怒吼道:“你威胁我!”
安崇光点了点头道:“你能做初一,我为什么不能做十五?不要以为岳先生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如果我不开心,随时都能毁掉你。”
谢忠军双目中流露出阴冷的杀机。
两人隔着办公桌对望着,彼此的目光都没有退让的意思,安崇光道:“给我放老实点,如果我和我的人遇到任何的麻烦,我保证你会遭到十倍的报复。”
谢忠军恨恨点了点头道:“记住你今天的话,这个位子你坐不久。”
安崇光道:“你也只不过是岳先生手中的一颗棋子,以为所有人都看不出你的小伎俩吗?最近搞了不少事吧?”
谢忠军不屑地望着安崇光,虽然没说话,可意思表达得非常充分,你能奈我何?
安崇光道:“你最近也挺忙的,放个假吧。”
谢忠军道:“你好像无权……”
安崇光道:“出去,信不信关你禁闭?”
谢忠军举起双手:“信,信!安局,安大局长真是威风煞气啊!”
吕坚强叩响了秦家的房门,昨晚发生的事情让他心中产生了紧迫感,他必须要尽快将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不然很可能会夜长梦多。
前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保姆,吕坚强道:“请问秦老在吗?我有些事想请教他。”
中年保姆警惕地望着吕坚强,一身警服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
“你等等。”保姆关上门,关得有些粗暴,幸亏吕坚强及时缩回头去,不然门板很可能撞在他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大门重新打开,保姆面无表情道:“秦老在客厅等你。”
吕坚强跟着保姆来到客厅,看到秦老正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旁边收音机里咿咿呀呀放着京剧。
吕坚强恭敬打了个招呼,先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向秦老介绍了一下。
秦老招呼他坐下,又让保姆给吕坚强泡了杯茶,然后摆了摆手道:“忙你的去吧。”
保姆离去之后,吕坚强道:“秦老,我知道自己这次前来有些冒昧,可是有几个问题又必须要请教,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秦老道:“我倒是挺喜欢被人打扰,可惜平时没人来找我。”
吕坚强道:“您听说佟建军的事情了吗?”
秦老点了点头。
“他们夫妻平时感情怎么样?”
秦老道:“挺好的,两口子人都挺好的。”
“根据我的了解,他们案发的那所房子是萧家的?”
“没错啊,长开去世之后,小陈和女儿就住在那里,萧家在这方面做得也挺仁义的,就把房子给了小陈,后来小陈再嫁,仍然住在那里,佟建军自己也有房子,他开始也是不情愿的,可小陈坚持在这里住。”
秦老说完,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吕坚强道:“萧九九没跟他们一起生活?”
秦老道:“小吕,你想问什么,直说,别兜圈子。”
吕坚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秦老,我们在办案的过程中遇到了点麻烦,一开始嫌疑人承认是她下毒害死了佟建军,可现在她又不承认了。”
秦老道:“她下肢瘫痪,想杀一个孔武有力身材魁梧的大汉也没那么容易。”
吕坚强道:“秦老,您有没有听说过陈玉婷还和谁关系比较密切?”
秦老笑道:“我可没这么八卦,不如你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吕坚强道:“她口口声声说杀佟建军的另有其人,还说当年她前夫也是被人所杀。”
“她指证谁啊?”
吕坚强看了看外面,低声道:“安崇光。”
秦老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诞无比的笑话。吕坚强因他的大笑而尴尬,好不容易等秦老止住笑声。
秦老道:“不可能,安崇光不会做这种事。”
吕坚强道:“他自己也这么说,说有人想利用这件事陷害他。”
秦老道:“小吕,对你们来说这案子并不复杂啊,看看他能否提供不在场的证据,如果可以,那就排除他的嫌疑,至于其他和本案无关的事情并不在你的调查范围内。”
吕坚强道:“可是……”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爸,我回来了。”
来人是谢忠军,吕坚强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回来,谢忠军也没料到吕坚强在这里,两人对望了一眼,谢忠军充满不悦道:“吕队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秦老道:“他是张弛的把兄弟,过来探望探望我。”
吕坚强心中一怔,原来秦老对自己的资料如此清楚,老爷子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他顺着秦老的话道:“是啊,我来看看秦老身体如何。”
秦老道:“你回去吧,那么忙,还专门来看我。”
吕坚强起身向秦老告辞,又向谢忠军笑道:“谢局,我先走了。”
谢忠军冷笑道:“不送!”
吕坚强走后,谢忠军将手里给秦老买的礼物放在茶几上:“爸,您最爱吃的酱肉。”
“里面下毒了吗?”
谢忠军笑道:“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幽默了?”
“文明巷不是刚毒死了一个。”
谢忠军道:“下毒那是女人才干的事情。”
秦老道:“有日子没来了,说吧,有什么事情?”
谢忠军道:“你把我的事情告诉了安崇光对不对?”
秦老道:“莫名其妙。”
谢忠军道:“你说过这世上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你为何要骗我?”
秦老神情漠然道:“骗你?你值得我骗吗?你既然以自己的父母为荣,为何不敢光明正大地昭告天下?是你胆小还是你内心深处其实以你的父母为耻?”
“住口!”谢忠军怒吼道。
秦老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谢忠军道:“你毕竟对我有养育之恩。”
秦老缓缓摇了摇头道:“你之所以不杀我,是因为那个岳先生不让你杀我对不对?”
谢忠军紧咬牙关,一双小眼睛里面满是怨毒的光芒。
“你想不想知道岳先生是谁啊?”
谢忠军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秦老道:“想也没用,我不会告诉你。”
谢忠军道:“你背叛了誓言,你根本就没有抹掉我身世的档案。”
秦老道:“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再怎么张牙舞爪,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懦夫的事实。”
谢忠军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没办法让你说实话。”
秦老道:“你真没有这个本事,如果你们对我动用手段,我或许会坚持不住,但是在我坚持不住之前,我会结束自己的生命,别说是你,就算那个岳先生她也阻止不了。”
谢忠军道:“安崇光知道我的身世。”
——————
秦老道:“你不逼他,他又怎会向你出手?”
谢忠军道:“你又是什么好人了?当年如果不是你利用卑鄙手段,我爸怎么会流落异域,我妈又怎么会死!”
秦老道:“围歼向天行的人可不但是我一个,白云生也在其中,你居然能跟他合作,怎么?忘记你所谓的血海深仇了。”
谢忠军冷冷道:“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你无非是想利用白云生,一个人势单力孤,以你的能力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你才想借助妖族的力量,给你一个忠告,白云生你未必斗得过。”
谢忠军道:“谁说我一定要和他斗?”
秦老道:“安崇光是神密局局长,我将档案库交给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他找到什么档案,是否拿那些档案来对付你,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早已离任,你来找我兴师问罪好像没有道理,你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是你爹,我没理由替你出头。”
谢忠军道:“把安崇光的资料给我。”
秦老叹了口气道:“你变得越来越没有礼貌。”
谢忠军道:“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女儿。”
秦老道:“有和没有根本没分别,你想用她要挟我吗?那你去杀了她,提着她的头来见我,我或许会将安崇光的资料给你。”
谢忠军起身绕到秦老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道:“老东西,你完了,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建立的神密局土崩瓦解,我要让你断子绝孙,生不如死。”
秦老道:“真希望你有这个本事,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姓谢?”
谢忠军愣了一下,自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许因为父亲是向天行,向和谢听起来有些相近,所以才会让自己姓谢。
秦老道:“等你在我面前跪下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原因。”
谢忠军的这些年无数次在秦老的面前跪下过,那时跪拜得是他的养父,可现在他已经觉醒了,他不可能再跪一个杀父仇人。
“你做梦去吧,你这辈子不可能再有这个机会。”
秦老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子。”
安崇光静静坐在房间里,早在他对谢忠军出手的时候,就预料到岳先生会召见自己,神秘的岳先生,神密局中最神秘的一位人物。
安崇光端起专门为他准备的咖啡喝了一口。
对面的墙壁亮了起来,屏幕中出现了一个小女孩,黑白分明的双目望着安崇光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安崇光没有抬头,每次岳先生的出场都不一样,但不变的是性别,无论老少都是女人,安崇光高度怀疑岳先生其实就是一个人工智能虚拟体。
“岳先生,您不信任我,将神密局拆分,让屈阳明掌管学院,让谢忠军负责外勤,这些我都能忍,但我不能忍受别人对我的步步紧逼,甚至危及到我的家人。”
“家人?你妻子?据我所知你们的感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好。”
安崇光道:“家里的事情就无需岳先生挂念了。”
“安崇光,你虽然负责秘密档案,但是没有我的允许,你也无权调取同事的资料。”
安崇光笑道:“您有什么证据说我调取了谢忠军的资料?我只是恐吓他,是他自己蠢,误以为我掌握了他的资料。”
“你是个精明的人,但是你并不了解自己。”
安崇光道:“比起其他人,我还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我是一个傀儡,岳先生的傀儡,一直以来我没有拒绝啊,可是并不代表着任何人都可以命令我,威胁我。”
“你变了很多。”
“这才是真的我,过去只是我善于隐忍和伪装罢了。”
“突然多了个女儿,一定很高兴,激发了你内心深处埋藏多年的父爱对不对?”
安崇光抬起头冷冷望着那个小女孩:“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