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无从知晓如何潜入寿春。”
“只要成功阻挡粮车,便可从某处获取家人安然的凭据。”
嬴轩蹙眉追问:“何种凭据?”
男子苦笑:“不过是衣衫碎片、发簪之类。”
章邯皱眉插嘴:“这些物什,即便人亡亦可取,怎能确证?”
男子悲愤反问:“否则又能如何?除祈愿外,吾等还有何法?”
“这是我们最后的一丝生机,无论如何,我们都得相信。”
章邯低头沉思,他的目光避开了男子的眼神,似乎有些畏惧。
嬴轩的脸色愈发凝重。
“那么,找到那个人,让他领我们入城。”
男子抬起头,商人般的外表下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四周的士兵们个个神采奕奕,绝非普通兵卒可比。
他不清楚嬴轩的身份,但此刻,他是自己唯一的寄托。
自从上次见到家人的信物已过去整整七日。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
“一旦传信人遇害,整个区域内所有百姓的家属都会被叛军处决,并挂在寿春城墙上示众。”
他停顿片刻。
“我不知道这样的抉择是对是错。”
“但有些人已许久未见家人安然无恙的证明。”
他迎上嬴轩的目光。
“我可以信任你吗?”
这一次,他没再提及大秦,嬴轩面无表情地回答:“你会见证的。”
男子攥紧拳头,转身带领众人朝西北方向走去。
章邯皱眉,伍长开口询问。
“这岂不是背离了安丰县的方向?”
嬴轩微微眯眼,只答了一句:
“我们为平定叛乱而来,即便失败也能全身而退。”
“可他只有这一回机会。”
男子在前引路,嬴轩等人远远跟随,仿佛丝毫不担心他会逃跑。
行进数里后,众人绕至安丰塘西北角。
此处芦苇丛生,高及数米,风吹过时沙沙作响,藏身其中毫无声息。
随着男子吹响口哨,芦苇从中哗啦啦窜出一群人。
“常林,你也脱险了!果然不简单,我还以为你完了呢!”
“这次咱们碰上了硬茬,不知道是不是去运粮的,多看一眼就折损了七八条命,要是真运粮回来,我们恐怕拦不住。”
“要不还是照上次那样,让传信人多联系几个队伍吧!”
这几人虽显得焦虑,但他们对常林充满信心。自从家眷被抓,他就成了这片区域的支柱,其他地方的援军往往刚到便伤亡惨重。
在常林的带领下,他们屡次化险为夷,还得到了家人的信物。
这时,一个青年忽然回头瞥了一眼,随即身形僵硬。
塘水微漾,月影洒在禁军的冷硬铠甲上。
一声惊叫划破夜空,众人瞬间*动,难以置信地看着常林,谁也没料到他会背叛。
他们转身欲逃,却被常林急切拦住。
“逃了又如何?难道还指望那些畜生下次送来家人的凭据?”
“这样下去终究没完没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他人一样,再也拿不到凭据,只能在城墙上目睹亲人的尸身!”
他的言辞止住了迟疑的人群。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再不把握,我们绝不会有好结果!”
众人缓缓转过身,有些畏缩地注视着嬴轩一行人。
常林察觉到他们的犹疑,转向嬴轩质问。
“我只想问一句,我们还是大秦子民吗?”
嬴轩面容冷漠但毫无退避。
“大秦境内,皆为吾民!外敌若侵,不灭其族,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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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轩冰冷而坚定的话语安抚了众人的心。
但常林立刻抓住了一个关键点。
“您的意思是,这次叛乱是外族所为?”
嬴轩并未多言。
“时间紧迫,还有很多事要做,若你们想早日救出家人,就设法召集附近的流民。”
“疏通粮道,让大军牵制正面对敌,我们则入城杀敌首领!”
嬴轩的话燃起了常林的希望,然而一名年长者却冷笑着说道。
“这不可能!即便我们聚集流民,捉住传信人,你也无法进城!”
“那些传信人都是死士,被抓后会立刻自尽,一个字都不会泄露。”
“到头来,我们只会害了家人!”
嬴轩看着他,未发怒,只是平和地说。
“想清楚!这是你们唯一的路!不是我们的唯一机会!”
“我们可以安心等待朝廷援军,到时候满城的箭雨会让寿春无一幸免!”
“我们冒险入城杀敌,只为多救些无辜百姓!”
说完,嬴轩策马而去,留下一句话。
“我们现在去安丰筹粮,回来时你们需做好准备!”
“至于那个传信人无需担忧,只要我见到他,就算他立刻自尽,我也能找到进城之法!”
话音落下,嬴轩带着队伍径直朝安丰奔去。原地留下的数十人陷入沉默,不知所措。许久,他们将目光投向常林。
“你来说,我们该怎么做?一切都听你的!”常林攥紧拳头,脑海中回荡着嬴轩的话语,重新燃起了希望。大秦仅用九年便席卷天下,并非仅因将士勇猛,更因其对本国子民的保护。无论是否值得,但凡受到外族欺凌,必会出兵讨伐。这种强烈的归属感令常林深受触动。而今,昔日倚仗的三姓贵族竟如人间蒸发一般,他们只能紧紧抓住唯一的身份——大秦子民!
常林眯眼沉吟,咬牙道:“我冒昧请各位与我共担生死,以家眷未来为赌注!赌大秦绝不会舍弃它的子民!”
芦苇丛中窸窣作响,一些谨慎之人亦走出藏身之处。
“我愿跟随你!不赌便是认输,输给那些野兽,倒不如拼一场!”
“方才那人说得不错!他尚且敢于冒险进城杀敌,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他毫无关联却敢豁命,我们为了家人岂能退缩!”
“绝不能让那个唯一愿意帮助我们的人小觑!”
“正是!让我们证明,我们并非只会背后伤人的懦夫!”
众人斗志昂扬,常林热血沸腾:“没错,我们可以失败,但绝不能被视为懦夫!”
所有人随他而行……
安丰县的道路上,章邯低声问:“刚刚若果断下手,便可一举铲除,您太过仁慈了。”
嬴轩却不以为意:“你对军心很敏锐,为何不推及民心呢?在这个年代,民心或许代表贵族和学者,但我告诉你,真正的民心属于普通百姓。”
他凝视章邯,语气严肃:“一旦他们对你真心拥护,你将无坚不摧!”
章邯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嬴轩无奈地叹息。
显然,这一切都是那位卓越领袖通过无数次实践得出的结论。
只是这个时代的百姓思想尚未解放,周朝与六国数百年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
安丰县已近在眼前。
嬴轩心中思索,那鸽子定是思苟宰搞的鬼!
自己叫他照看昌玄和张良,这家伙倒好,人还没醒就跟着来了!
还好丞胖子靠谱些,应该一直盯着张良。
环顾四周,毫无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