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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二年正月十五,宣府镇外三十里,漠北的风卷着细雪扑在江彬的罩甲上,将他肩甲的「火德」纹冻成霜花。这位豹房勇士统领蹲下身,用匕首撬起块冻土,对着晨光看了看——土质松脆,正适合楔炮尾。他握着火铳的手青筋暴起,燧发装置的铜扳机抵着掌心,触感比寻常火绳枪冷上三分,仿佛握着块冰铸的铁锚。

「江指挥,」千户陆远骑马趋近,铁盔下的脸比雪还白,护心镜上凝着冰碴,「卫所兵已在左翼布防,可火器营从未与鞑靼野战……」

「陛下在豹房用沙盘练了三十夜!」江彬厉声打断,靴底碾碎冰棱,发出细碎的脆响。他转头望向辎重队,十二门红衣大炮被牛皮盖得严严实实,炮长牛二虎正蹲在炮车旁啃窝头,粗糙的指腹无意识地划过「尚工监」火漆印——三天前王巧儿在废窑厂手把手教他「火漆验铜」,此刻那枚铜印在雪光中泛着暗红,像极了昨夜他砸火漆模子时崩出的血珠。

卯时三刻,探马急报如刀劈来:「鞑靼轻骑两千,分左右翼包抄,距此五里!」

江彬猛地起身,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火德」二字被风雪撕得卷边,露出底下补绣的铁锚纹——那是铁锚会匠人偷偷缝的,说是「能镇炮神」。三百勇士同时单膝跪地,燧发枪托抵住肩窝,金属碰撞声中夹杂着粗重的喘息。江彬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雪花落在枪管上的沙沙响,忽然想起陛下在豹房击鼓的节奏——咚、咚、咚,每七下换一排射击。

「第一排,击发!」

枪响如闷雷滚过雪原,铅弹撕裂风雪,前排鞑靼骑士应声落马,坐骑在雪地上拖出猩红的痕。但右侧数柄燧发枪突然哑火,勇士们手忙脚乱捣鼓火门盖——昨夜急行军,枪管进了雪。江彬瞳孔骤缩,瞥见陆远率领卫所骑兵已冲向左翼,刀光在雪地里划出惨白弧线,却听见鞑靼人的呼哨声越来越近。

「第二排,补射!」江彬怒吼,拔刀砍向最近的哑火士兵,「火门盖不严的,用牙咬开!老子数到三,再不动手就把你们喂狼!」

第二轮齐射掀起雪浪,前排鞑靼人阵型终于出现缺口。江彬挥旗如刀,二十辆红衣大炮车冲出阵列,炮身朱漆在雪地上拖出血痕。他冲到最前的炮车旁,扯开牛皮炮衣,露出王巧儿新刻的螺旋纹膛线,忽然想起她昨夜在废窑厂说的话:「这纹路能让铅弹像陀螺般飞。」

「炮口抬高一手掌高!」他冲着牛二虎大吼,「火药粉倒到铜瓢第三道刻线!陛下说了,错一两就砍头!」

牛二虎浑身发抖,舀火药时手一歪,半瓢粉状物撒在炮管上。「你他娘的!」江彬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却在硝烟中闻到一丝异常的焦味——火药里掺了潮硝。他猛地推开牛二虎,亲自倾倒火药,忽然瞥见炮管内侧的「工」字火漆印,边缘竟有细微裂纹。

「轰!」炮弹擦着石障飞过,在鞑靼阵后炸出雪雾。江彬眼前一黑,险些被气浪掀翻,耳中嗡嗡作响。他踉跄着站稳,看见牛二虎趴在地上发抖,牙缝里挤出半句:「指挥,这炮……」

「再偏就把你塞炮膛!」江彬抹去嘴角的血沫,却在抬眼时看见鞑靼人已重整队形,马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忽然想起陛下在豹房摔碎的青铜炮模型,想起那声「火器就是朕的御笔,指哪儿打哪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