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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元年腊月初六,文华殿檐角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冷光。朱厚照抚着腰间「神枢小火铳」,看杨廷和率御史们鱼贯而入。为首周洪谟的袖口闪过织金缠枝莲,恰与他案头《天工开物》中「江南织工苦」的批注重叠。

「陛下,」杨廷和长髯垂至青玉忠孝佩,声音如古钟叩响,「昔唐王叔文善制器械,以奇技取宠,终致「永贞革新」败亡,此等覆辙不可不鉴。」

朱厚照挑眉——好个杨廷和,竟弃徽宗而引王叔文为戒,既避「以亡朝比圣朝」之嫌,又直指改革「取宠乱政」之弊。他翻开《明实录·宣德卷》,神机营建制图上朱批犹新:「成祖五征,火器为锋」。「王叔文败在结党营私,」他叩击书页,「朕革新匠作,为的是匠人能吃饱饭,边军能打胜仗!」

杨廷和目光扫过殿内铜活字架,「火」字模末笔的铁锚暗纹刺得他眼疼。「陛下若爱才,」他缓声道,「何不学宣宗朝「匠户优廪」之法,而非另起炉灶?」

「优廪?」朱厚照冷笑,「宣宗朝匠户月粮五斗,如今只剩三斗!」他抓起一枚铜活字,「就说这活字,工部匠人刻坏三个字便要笞二十,请问杨首辅,若你是匠人,敢不敢试错?」

殿外北风骤起,铜铃乱响如急雨。刘娘娘身着翟衣款步而入,珍珠耳坠随步伐轻颤,远山眉微挑间已将局势尽收眼底。「陛下,」她轻挥衣袖,宫女抬出雕花木匣,「洪武年《军器局志》载「铸炮必书工名,验炮以石靶」,此乃太祖定下的「试炮之制」——今日何不依祖制,于靶场验火器真伪?」

杨廷和瞳孔微缩——她竟将改革派的「破坏祖制」之罪,反扣成「遵祖制验炮」,当真是好手段。

※※※

申时三刻,紫禁城靶场。三丈高的榆木靶矗立如碑,靶心十字准星泛着暗红,王巧儿蹲身调整炮架,铜制铁锚发簪在风中轻晃,袖口墨渍与旧疤交织如地图。周洪谟握紧快枪,补子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却在填药时不慎洒出半钱硝粉——这细微失误,恰被朱厚照收入眼底。

铅弹擦着靶边坠落,周洪谟面色惨白:「风……」

「且看神枢火铳。」朱厚照打断他,目光落在王巧儿身上。她会意上前,用竹笔在羊皮纸划出弹道公式:「仰角十五度,风速二,铅弹三钱四分。」声音清亮如松间泉响。

刘娘娘已换作团花比甲,铜制火绳坠子随动作轻晃。她蘸着棉油擦拭枪管,指尖划过螺旋纹:「此枪经六炼铜养护七日,正如《天工开物》所言「铜性养熟,方堪大用」。」说罢半跪雪地,丹凤眼锁定靶心,燧发装置「咔嗒」轻响。

铅弹穿透靶心,余力撞落石狮子口中铜球。御史们惊呼退避,周洪谟的快枪坠地,惊起雪尘如雾。

「杨首辅,」朱厚照拾起刻有铁锚纹的铅弹,「此枪射程三百六十五步,公差不足一分,皆因匠人能吃饱饭、敢试错。」他指向王巧儿手中的燧发铜盒,「这「巧娘燧」雨天可瞬发,比火绳快三倍——试问,若匠人仍在饿肚子,哪来这般巧思?」

杨廷和望着靶心穿孔,忽忆起昨夜长子杨慎的话:「父相知王叔文为何败?因他只重权术,不恤匠人疾苦。」他摸出袖中《匠作条陈》,将「保留匠籍」四字改为「匠户考成」,上前半步:「陛下若允匠人「考成进阶」,臣等愿议「优廪代役」之法。」

朱厚照与刘娘娘交换眼神,她指尖轻叩炮管,发出清亮声响:「「工者国之基」,陛下可将此句刻入《皇明祖训》,再设「尚工监」总领匠作——如此,方不负太祖「重器用」之心。」

靶场残雪折射七彩光斑,王巧儿用算盘核计数据的声音与北风交织。朱厚照望着杨廷和微弯的脊背,忽然想起《南明史》中「诸臣误朕」的批注。他伸手搀住老首辅,袖中「巧娘燧」的棱角硌着掌心:「明日早朝,烦请杨首辅拟《匠户考成条例》,朕要让天下匠人,都有出头之日。」

杨廷和抬头,撞见皇帝眼中的灼灼火光——那不是玩物丧志的昏君之态,而是成祖当年五征漠北时,才有的锐意。他忽然想起王叔文改革失败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技术,而是因为没有这样敢担事的君主。「老臣领旨,」他长揖及地,胡须扫过积雪,「愿陛下成一代匠作之君。」

北风渐缓,刘娘娘替朱厚照披上大氅,金步摇凤凰与王巧儿的铁锚发簪遥遥相对。靶场上,匠人们已开始拆解炮架,算珠声与铜铁碰撞声此起彼伏,恍若为这冰雪帝国,敲出一曲新生的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