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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元年腊月廿九,紫禁城内外张挂起明黄幡幔,乾清宫东暖殿檐下的冰棱被彩灯映成赤色,恍若一串串凝固的火焰。朱厚照盯着案头边报,探马密报上「虏人携火铳,形制类我朝旧器」的字迹被朱砂圈了三重,旁注潦草批着:「铳身杂纹,疑熔铜钱为料」。

「陛下,探马回报,蒙古人火铳锈迹斑驳,」张忠压低声音,靴底碾过金砖上的「工」字纹,「唯铳管刻有不明符号,似匠人随手为之。」他腰间牛皮酒囊晃出轻响,那是用蒙古商队的皮囊改制,此刻却盛满了山西匠人血书抄本。

朱厚照冷笑,指尖叩击燧发装置的铜制扳机——这枚扳机铸自佛郎机炮残片,内侧刻着极小的「林」字。「十斤废铜换一匹良马,好生意啊。」他转向张忠,龙袍下摆扫过御案下的暗格,那里藏着林夏的《南明史》,书页间夹着「火器改良纪要」。「去查弘治朝工部废铜流向,尤其是李贤经手的那笔。」

西直门外废窑厂,王巧儿用铜角尺丈量炮管,竹笔夹在耳后,忽闻张忠转述的「不明符号」,笔尖在泥模「工」字末笔顿出墨团。三年前她随父在山西铸炮,曾见工部将废铳回炉,炉渣里混着西域商队的十字形银饰——那是匠人偷卖废铜时的「验讫」标记,如今却成了蒙古火铳的「番邦纹饰」。她去年秋天随铁锚会翻印的御制《天工开物》「铸炮篇」在围裙里沙沙作响,书中「火漆封印」图示边缘还留着她的批注。

「张公公,」她解下结霜的围裙,露出里衬的「铁锚会」暗纹——锚纹周围绣着细小的火铳纹样,是刘娘娘上月所赐。「大同边市曾有蒙商兜售「大明火铳」,枪管里塞满牛油防锈。」她用凿子划过炮管内壁的螺旋纹,「那些符号不过是减重记号。《天工开物》说「铜料不验,器必不精」,咱们该在炮管刻火漆印。」

乾清宫东暖殿内,刘娘娘对着永乐朝西洋进贡的琉璃镜蹙眉,镜背铸的波斯文「光明」字样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她将工部密档「弘治十七年李贤贪墨废铜」折成纸船,投入鎏金香炉——炉中燃烧的不仅是密档,还有去年中秋朱厚照赏赐的「火德星君」香饼。「八千斤废铜,能铸多少火铳?」她赤金炮坠轻晃,映出案头未封的《匠户考成草案》,里面夹着她昨夜用朱砂批注的「分籍而治」方案。

王巧儿踏入殿内,福身时铜簪上的铁锚纹与飘飞的纸灰交叠。朱厚照递过御笔春联「火德开新运,匠心铸太平」,「火」字四点底刻意描成火绳形状,最后一点拖出细钩,恰似燧发装置的扳机。「巧儿,蒙古人用咱们的废铜铸铳,你说该如何根治?」

「陛下,」王巧儿轻抚红衣大炮模型,炮耳处的「工」字刻痕犹新,那是她昨日用凿子亲手凿刻。「去年秋天翻印的《天工开物》里,成祖爷命匠人「每铳刻工名,烙火漆印」,如今咱们可仿此法,在炮管刻「尚工监」火漆印,杜绝废铜外流。」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围裙口袋,那里藏着朱厚照秘赐的「番邦火器图谱」残页。

刘娘娘忽然开口:「本宫让人在暖炉袋里缝了火漆块,」她指了指王巧儿腰间,锦缎暖炉袋上绣着微小的锚纹,「暖炉烧热即可取漆封印,比去库房领漆快三倍。」她望向窗外的雪景,琉璃瓦上的积雪被宫灯染成暗红,像极了红衣大炮的朱漆。「蒙古人想要咱们的铜,先过本宫这道火漆关。」

戌时初刻,杨廷和捧着《匠户考成草案》穿过金水桥,靴底碾碎的冰棱声与心中焦虑共振。他昨夜亲查工部库房,发现弘治朝废铳销毁记录多有涂改,「李贤」之名旁用朱砂批注:「外流铜料,罪当斩」——那朱砂是他长子杨慎所赠,此刻却灼得他指尖发烫。

「陛下,」他长揖及地,白须垂至春联「匠心铸太平」的「心」字,笏板边缘的竹纹被磨得发亮,「老臣查得,废铜多经番商倒手,流入蒙古。」他呈上锈蚀的火铳残件,枪管污渍间隐约可见模糊刻痕,散发酸腐气息。

朱厚照拍案而起,震得燧发装置跌落——那装置在金砖上滚出弧线,最终停在王巧儿脚边。「内贼不除,火器难精!杨首辅,匠户考成草案加一条:匠人逃亡者,家眷入官营窑厂服苦役!」

杨廷和望向王巧儿,见她正用墨斗核计铜料配比,袖口墨渍染成暗褐,恰似火铳炸膛的血痕。那些墨斗线绳上缠着铁锚会的「工」字暗号。「陛下,」他缓声道,「老臣建议在军器局下设「铜料辨验所」,令巧儿姑娘编《铜料火试图谱》,凡铜料必验成色——如此,可断外流之路。」

王巧儿抬头,铜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簪头铁锚纹与刘娘娘的赤金炮坠遥遥相对。「杨首辅,民女可制「辨铜火漆印」,赤金铜印「工」字,青金印「十」字,白铜印「工十」杂纹。」她从围裙摸出火漆样本,在烛火上熔成液滴,硫磺气味混着松烟墨香,「印泥掺硫磺,火试时冒青烟者为废铜。《天工开物》「五金篇」说「火试辨铜,犹如明镜照奸」,正是此理。」

子时将至,王巧儿回到废窑厂。新铸的红衣大炮在炉中暗红如炭,炮身上「尚工监」火漆印泛着微光,与她铜簪上的铁锚纹相映成趣。她摸出刘娘娘送的锦袜,里面掉出半块蜜枣和火漆块,蜜渍在纸条上晕开暖色:「已着张忠封了大同私铜路,巧儿安心验铜。」纸条背面还有行小字:「炮成之日,本宫亲来挂红。」

雪粒子扑在「火德开新运」的春联上,「运」字走之底被风吹得卷边,像极了红衣大炮的炮口。王巧儿握紧铜角尺,在炮管刻下最后一道螺旋纹——这一次,每一寸铜料都将刻上匠人的尊严,每一道火漆印都将成为内贼的枷锁,而她手中的火铳,终将让劫掠者明白:大明的废铜,也能铸成他们永远无法穿透的壁垒。

远处传来五更梆子声,乾清宫方向腾起璀璨烟花。王巧儿望向紫禁城,见东暖殿的烛火仍亮如白昼,映出两个人影——一个戴着铁锚形耳坠,一个袖口闪着火铳微光。她忽然想起《天工开物》序言里的话:「工者,天下之大势也。」或许,这个除夕,就是大势初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