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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元年腊月初二,雪粒子如碎玉般扑打豹房窗纸,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朱厚照坐在暖烘烘的炕上,掌心握着一枚刚养了七日的铜活字,只觉触手温润如羊脂,不复前日的冷硬。案几旁,王巧儿跪坐在猩红毡垫上,膝头摆着棉油罐和细棉线,正专注地给活字上油。

这是王祯的孙女,年方十六,生得一副标准的瓜子脸,眉如远黛,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藏着颗若隐若现的泪痣。她身着家常青布裙衫,袖口挽起三寸,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腕间沾着星点墨渍,却更衬得肌肤胜雪。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入,在她发顶镀上一层金边,乌发用粗布巾随意束起,几缕碎发垂在耳畔,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颤动。

「皇上请看,」她举起一枚「火」字活字,棉线在修长的指缝间翻飞,动作如蝴蝶穿花般灵巧,「养字如养玉,得顺着铜纹打圈儿擦。」她的声音清亮如银铃,带着匠人家女儿特有的利落,「祖父说,铜吸足了棉油,便如人吃足了饭,才有力气「吐」墨。」阳光落在她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鼻尖微微发亮,不知是被炉火烤的,还是因靠近皇帝而紧张。

朱厚照接过活字,指尖触到她方才擦过的痕迹,果然光滑如缎,纹路间还凝着淡淡棉油香。他忽然想起《天工开物》中「养器如养民」的批注,不禁笑道:「巧儿这双手,比工部那些老爷的嘴管用多了。若让他们来养活字,怕是要拿官腔把铜字噎着。」

王巧儿耳根倏地红了,像初开的胭脂牡丹,低头用袖口蹭去鼻尖墨点,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如天鹅般优美:「皇上谬赞,民女不过按祖父的法子做事。这养字的功夫,哪及得上皇上日理万机?」她说话间,腕间的铜铃铛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与窗外雪粒击打窗纸的声音相映成趣。

正说话间,张忠掀帘而入,带进一团刺骨寒气,帽檐上的积雪簌簌掉落:「皇上,杨首辅在文华殿候着,说有紧急军情。」他瞥见炕边的王巧儿,目光在她袖口的墨渍上顿了顿,随即垂眸退到一旁。

朱厚照起身时,袖中藏着的火铳模型突然滑落,铜件撞击青砖发出「当啷」脆响。王巧儿反应极快,身形微侧便稳稳接住,指尖触到裂缝处嵌着的铁珠,瞳孔骤然缩紧——那铁珠中间的穿孔,分明与祖父腰间「铁锚会」信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四目相对的瞬间,朱厚照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警觉,却见她唇角依旧噙着温婉笑意,仿佛方才的异样只是错觉。「这物件看着眼熟,」她将模型递还,指尖在铁珠上轻轻一叩,「像是匠人打制的什物?皇上若是喜欢铁器,民女可让祖父打件更精巧的。」

朱厚照接过模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低头整理棉线,发顶的金粉在阳光下明明灭灭,恰似她眼中捉摸不透的神色。「巧儿果然心细,」他将模型收入袖中,语气轻快,「不过这物件还有用处,待成了功,少不了要赏你件真正精巧的铁器。」

张忠在旁候得心急,又不敢催促,只得盯着地上的积雪融化成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水痕。朱厚照转身时,瞥见王巧儿袖口的墨渍已被她悄悄擦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若有若无的棉油香,混着她身上的皂角味,竟比后宫嫔妃的香粉更让人舒心。

「走吧,」朱厚照拂袖出门,雪粒子扑在脸上凉丝丝的,他回头望了眼豹房窗户,只见王巧儿正对着阳光举起活字,侧脸被照得透亮,分明还是个天真少女,眼底却藏着不该有的沉稳。他不禁轻笑——这匠人之女,怕是比文华殿里的老狐狸们,更懂什么叫「大巧若拙」。

雪越下越大,张忠亦步亦趋地跟着,忽然听见朱厚照低声自语:「铁锚会么……倒真是藏龙卧虎。」他打了个寒颤,分不清是因寒风,还是因皇帝眼中转瞬即逝的锋芒。远处文华殿的飞檐在雪中若隐若现,恰似一幅未干的水墨画,而画中之人,正握着那枚嵌着铁珠的火铳模型,在冰雪中踏出一条旁人看不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