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
楼上的卧室里，辰宇还在熟睡，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毯子下，呼吸平稳，完全不知屋外的空气已然紧绷如弦。
天色尚未完全亮透，东方泛着微蓝，林带的雾气像未散的幽魂缭绕在围栏外。
张砺站在二楼的窗前，手持成像平板，屏幕上不断闪烁着林带间的热源轮廓。他没睡，只在三点换岗后闭眼坐了半小时，又被外头一声模糊的金属碰撞惊醒。
不远处，王沐晴身着夹克，头发微乱，双手操作着无人机遥控器，画面在她指尖间滑动。耳机中，她语气镇定：“无人机升空，红外通道正常。”
“重点侦察林带南口和西线。”张砺低声应道。
无人机缓缓升高，穿过晨雾，在二十米高空展开扇形巡航。林带间的热源一如夜里那一闪而过的残影——分布零散、并非感染者的游荡模式，而像是静止中等待的某种意志。
“南口有两个热源，距离围栏约三十米，躲在倒塌的栅栏外。”王沐晴语气凝重，“还在原地，看来并未撤离。”
张砺点点头：“他们不是撤退，是就地观察。”
“我们是不是该主动出击？”王沐晴问。
“不。”张砺目光冷静，“主动暴露位置不是聪明选择。他们不动，我们就继续封锁，直到他们开口。”
五点五十八分，正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林隙时，对讲机突然震动。
“……黎明好。”一个低沉而克制的男声响起，“昨晚我们的靠近……是一次失礼的试探。我们想谈一次正面的接触。”
张砺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只向王沐晴做了个手势，继续切换监控画面。
“我们可以卸除武器，只派两人，进入你们划定的对话区域。你们定方式。”那声音再次响起。
王沐晴注视着热成像图：“他们确实开始分散撤退，西侧两人已离开。
张砺缓缓开口：“谈可以，但时间、位置我们说了算。”
他盯着屏幕：“后院西南角那处断墙附近有个废弃井盖，空间足够开阔。我们就以那个井盖为接触点，他们只能站在那里，别动。”
“明白。”她站起身，准备执行。
黎明已至，试探之后，真正的博弈，才刚开始。
十五分钟后，无人机的镜头再次对准那片断墙空地。雾气在阳光照耀下渐渐淡去，两个身影缓缓从林带边缘走出。
他们举着双手，步伐小心，刻意放慢脚步。衣着依旧是昨日见过的灰绿色风衣与深色战靴，防具被卸下，腰带上的武器也已摘除，露出空空如也的皮套。
“他们照做了。”王沐晴站在窗前，单手持对讲机，另一只手仍握着无人机遥控器，“已经站在井盖上，没乱动。”
张砺坐在书房窗口边，手指搭在对讲机按钮上。“观察十五秒，如果不动，就开口。”
王沐晴点头，眼神紧盯着屏幕倒计时。
十五秒后，圈内两人仍保持站立姿态未动。
张砺按下通话键：“你们已经进入会话区域，说话可以，但不能踏出半步。任何异常动作，视为挑衅。”
“明白。”对方应声的是昨日那道男声，仍旧平静，“我们昨晚冒进，是我们的失误。我们不是敌人，也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
张砺没有回应，等着对方继续。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必须给出更多诚意：“我们这次还带来了一些补给：三盒药物和一台太阳能手电。如果你们愿意，我们愿意就近交换。”
张砺看了一眼王沐晴，对方点头示意：“他们背包里确实有那几样东西，之前无人机记录下了。”
“好。”张砺低声道，“把东西放在圈内正中，后退五步。先别动，等我们确认。”
外面，两人照做。
王沐晴已将无人机镜头拉近，在屏幕上实时分析包裹细节。
张砺带上步枪，从侧门绕出，一路小心地沿着遮蔽路线前进。他蹲伏在灌木边缘观察片刻，确认无人伏击后，快步靠近井盖位置，双眼始终盯着林线方向。
他先用枪口轻轻拨开物品旁边的落叶和泥土，确认无藏匿或陷阱，再用手取回那包补给。
张砺回到屋内后，立即将包裹放在书房桌面。
他和王沐晴一同蹲下，打开包裹，小心拆开每一层压缩封膜。
药盒外观完好，没有破损或多余标签；太阳能手电轻盈干净，电源开关和接口都未被动过痕迹；最底层还垫了一块干布，显然是为了防震。
两人都戴着手套，用酒精棉快速擦拭过每件物品。
“没埋设、没标记、没动过手脚。”王沐晴低声确认。
张砺点点头，沉声开口：“你们想从我们这里换什么？”
那人语气平稳，“半天的水，一点食物。如果你们愿意，还想听听你们这里的情况。”
窗外，阳光终于越过树梢，洒在那处斑驳的旧井盖上。张砺的眼神里没有放松，只有更加冷峻的审视。
“我们会考虑。”他说，“你们现在可以退回林线，十分钟后我们给出决定。”
林线方向，那两人没有迟疑，依言缓缓后撤，脚步沉稳，没有慌乱。
张砺盯着监控画面，直到他们完全退出可视范围，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王沐晴关掉对讲机，小声问：“你信他们吗？”
“他们不像撒谎。”张砺皱着眉，“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做别的打算。现在给他们一点食物和水问题不大，但——”
“但我们不能让他们以为，这是一种默认的合作。”王沐晴接上他的想法。
“对。”张砺轻声说，“我们需要掌握主导权。”
他转身走向地图桌，盯着75号高速与林带区域的交界处，“他们说的‘沿线难民点失守’可能是真的。问题是，他们一路上有没有被人盯上，或者……带来了什么后患。”
王沐晴点头：“我这边再调无人机巡航模式，把今天上午都设成网格状扫描。尤其是西南角和南边林口。”
张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向储物柜，取出一小袋真空包装的压缩饼干，又从过滤桶边倒出两瓶净水。
“先给他们这些。”他说，“观察他们下一步怎么做。”
阳光越过屋檐，照进二楼窗台，晨雾已渐渐褪去，远处的林线却依旧沉默如谜。
辰宇在楼上传来一声轻咳，像是从梦中翻了个身，又归于安静。
王沐晴靠在操作台边，肩膀微微下沉，刚刚卸下的紧张在此刻显出一丝疲惫。她盯着无人机画面，却明显心神不定，另一只手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表带。
而张砺站在窗前，脑海中却已开始盘算——他们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