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县令刘文静带着一众官员,早早赶到驿站为太子送行,却见驿站内外安静异常。
太子车辇停在驿站院内,丝毫没有要起程的意思。
刘文静莫名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向门前当值的府卫通报求见太子,不一会,太子贴身太监朱公公踱着步子走了出来。
“刘县令来得巧了,我正准备去寻您呢。”朱公公皮笑肉不笑地打着招呼,尖声说道:“殿下偶感风寒,今日需休养一天,特命我来知会您一声。”
刘文静上前见礼,低声询问道:“朱公公,殿下现在情况如何,本县有郎中精通岐黄之术,颇有盛名,要不唤来给殿下瞧瞧?”
朱公公摇头道:“随行御医诊断殿下并无大碍,休养两日即可,离唐国公次子的百日宴尚还有几日,误不了行程。”
刘文静还想再打探,朱公公却是面露不悦,含糊其词地打着哈哈,刘文静自知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行礼告辞。
刚进县衙内,就见县尉手扶着官帽匆匆跑进来。
“刘大人,李大财两父子和李老二三人不知所踪,城外扮作流民的百姓苦等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人影。”
刘文静闻言猛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手中的冰纹青釉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可曾去他们家中寻找?”
“都寻过了,据李老二的婆娘说,李老二一夜未归,属下觉得,会不会是太子那边……”县尉偷瞄刘文静腰间佩剑,喉结滚动道。
刘文静摆摆手,打断了县尉的话,沉吟道:“切莫自乱了阵脚,你先去安排城外的人散了,驿站那边安排两个机灵一点的人盯着,若有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县尉领命,抄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一大口,便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县丞捋着山羊胡须提醒道:“刘大人,独缺李氏三人,……”
话说到一半,瞥见刘文静按住剑柄的指节发白,终是把话咽回肚里。
“此事颇有蹊跷,三人这时失了踪迹,应该是与太子一行有莫大的关系。”刘文静此时早已失了往日的从容,后背冷汗连连,叹气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刘大人,那咱们当如何应对?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啊!要不然给唐国公写信将……”
县丞颤抖着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刘文静深吸一口气,怒斥道:“慌什么?记住!万不可将唐国公与此事牵连。”
县丞诺诺应下。
刘文静这才脸色微缓,拿过丫环重新端上的新茶,浅尝了一口,喃喃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了昨日的安排,咱们仔细推敲数次,连官服上的补丁都是命人用树皮磨破后才缝补上去的,如此细致岂会漏出什么破绽,下官以为莫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刘文静微微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将昨日的情形在心中细细回忆了一遍,见实在想不出问题出在了哪里才悻悻作罢。
……
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雪终于停了。
驿站内太子脸色阴沉,马光坐在下首眉头紧皱。
桌上赫然摆着那封裴寂写给李大财的信。
“马侍郎,可有对策?”太子可能是睡眠不足,脸色苍白,眼中血丝清晰可见。
昨天夜里有多得意,此刻他就有多绝望。
马光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
“怎么现在成哑巴了?”太子面带讥讽,愤然道:“晋王大军已过金城,咱们却还在这龙泉县进退两难,宇文弼(礼部尚书)叫你随本宫出使,却是起不到全无作用……”
马光心中虽有哀叹,还是强忍不满,直了直腰,缓缓开口道:“不如将这里发生的情况派快马送回京城,让皇上来定夺……”
太子羞怒道:“此信非出自唐国公之手,岂能算是真凭实据?本宫此次前来征调钱粮前,在父皇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若是知晓本宫……”
马光无奈,试探道:“要不叫萧大人前来商议商议,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他一介武夫能有什么办法,估计此时他正等着看本宫的笑话呢?”
“殿下,萧大人虽出身行伍,但此人心细如发,处事谨小慎微,指顾从容,若是殿下能礼待之,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人才……”
太子冷笑着截断马光的话:“整个皇城内谁不知此人是父皇安插在本宫身边的探子?礼待他又能如何,只怕此獠早就将宝押在了晋王身上了。”
马光闻言头一低,缄口不言。
沉默良久,太子突然朝门外喊道:“去将萧郎将叫来。”
门外的朱公公答应一声,小跑着离开。
不多时,萧邢睡眼惺忪走了进来。
太子瞥了一眼马光,马光会意,试探着问道:“萧大人,昨夜之事,本官的意思是密奏朝廷,不知你以为如何?”
萧邢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道:“下官一介武夫,如何能懂得这些大事,全听殿下的便是了。”
“萧大人!”马光见萧邢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不由语言加重了几分:“眼下晋王领兵已至金城,正是急需钱粮之时,还望萧大人能不吝赐教于我?”
马光言辞恳切,脸上急切丝毫不似作伪,萧邢拿这老书生没有办法,回想起昨夜马光说的话,也不好再装傻,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
“虽然昨天拿到李大财等人阻扰征调的证据,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
陇西李氏在朝为官者甚众,姻亲、门生更是多如牛毛,依马侍郎所说,密奏朝廷,恐怕唐国公比陛下知道的更早也未曾可知。”
太子冷声道:“唐国公意图阻扰本宫征调,就是有负圣恩,对朝廷不忠,这等恶行必要严惩……”
马光从座位上弹起老高,急忙摆手阻止太子,低声叹道:“殿下,勿要妄言,唐国公边军重臣,还是皇亲,这征调之事本就是临时摊派,交与不交与那些靠不上关系。”
马光现在心里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尚书宇文弼安排这差事自己就应该躲得越远越好。
礼部在朝中反对废长立幼的态度最为坚决,此次太子借参加唐国公次子百日宴的机会,前来征调钱粮,本就需要礼部随行。
所以礼部尚书宇文弼对此事极为重视,特意派了马光前来协助太子。
马光与太子平常交往不多,朝中关于太子的种种传闻,他深以为是晋王一派散布中伤太子的谣言,经过这几天与太子相处下来,他对太子的所做所为大失所望。
“与殿下而言,这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若是处理得当,阻扰征调钱粮一事成为殿下助力也未尝可知。”
太子骤然起身,震惊道:“萧爱卿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