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飞檐下的青铜块在月光里嗡嗡作响，顾长哥捏着广告纸的手指突然被冰霜般的感觉灼痛。
那些荧蓝色的油墨像活物般在宣纸上蠕动，转眼间就吞掉了“包治百病”的后三个字。
“这油墨里掺了尸蜡。”
赵清荷的漆皮靴踏过满地碎瓷片时，正看见顾长哥将银针浸入艾草灰。
针尖腾起的青烟在空中扭曲成骷髅形状，吓得两个抬着分类垃圾桶的妇女摔碎了玻璃瓶。
“三天前出土的青铜器，昨天开始贴的广告。”顾长哥用竹镊子夹起荧光广告纸，那些幽蓝色纹路竟与祠堂方向传来的嗡嗡声同步震颤，“孙老板说这是垃圾分类指定产品？”
赵清荷胸前的金属徽章突然发烫。
她望着宣传栏上二十张一模一样的广告，突然发现每张“祖传秘方”的落款处，都洇着指甲盖大小的荧蓝色霉斑。
“顾大夫！孙老板带着人在发试用装！”
李春桃的碎花袖套沾满泥浆，这个总是第一个响应垃圾分类的勤快女人，此刻正攥着荧光包装的“环保酵素”往围裙里塞。
她身后十几个村民举着智能手机，屏幕上清一色播放着孙老板拍的疗效视频。
顾长哥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些视频里患者手臂上的疱疹，分明是中了尸毒才会出现的螟蛉纹。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顾长哥药箱里的《青囊残卷》自动翻到“祝由科”。
泛黄纸页上，本该用朱砂绘制的镇煞符咒，此刻正渗出荧蓝色汁液。
孙老板的展销棚支在打谷场上，二十台破壁机正轰鸣着粉碎药材。
顾长哥的布鞋刚踩上红毯，就被某种粘稠液体粘住了鞋底——那是掺着骨粉的艾草灰。
“顾大夫也来照顾生意？”孙老板的金牙在LEd灯下泛着青灰色，他手里晃动的紫砂壶正咕嘟咕嘟冒着荧蓝色蒸汽，“这可是配合垃圾分类研发的环保中药，专治你治不好的带状疱疹。”
药箱里的银针突然齐声颤动。
顾长哥盯着孙老板衬衫第三颗纽扣——那里沾着星点荧蓝色霉斑，与青铜器上的尸毒菌丝如出一辙。
“让我看看生产批号。”
“商业机密。”孙老板肥厚的手掌拍在顾长哥肩头，五根手指上的翡翠戒指同时闪过幽光，“倒是顾大夫的诊所，这个月诊疗量下降三成吧？”
围观人群突然骚动。
顾长哥转头看见李春桃正用“环保酵素”涂抹手背，那些荧蓝色液体渗入她结痂的疱疹，瞬间激发出蛛网状的青黑色纹路。
“快住手！”赵清荷的漆皮靴踹翻了破壁机。
钢化玻璃罩炸裂的刹那，三十七根沾着荧蓝色药渣的银针从顾长哥袖口激射而出，精准钉住每个村民手中的试用装。
针尾系着的朱砂绳在暮色中连成血色八卦，将整个展销棚笼罩在颤动的红光里。
“乡亲们看好了！”顾长哥的桃木簪突然崩断，泼墨长发间坠落的发丝自动排列成《黄帝内经》的残章，“所谓环保酵素，是用墓土培植的尸蕈提炼的！”
青铜器的嗡嗡声陡然尖锐。
孙老板腕间的檀木串珠突然爆裂，十八颗木珠滚落地面时，每颗空洞里都钻出荧蓝色菌丝。
他肥硕的身躯撞向配电箱，整个打谷场的LEd屏同时播放起顾长哥配错药的监控录像。
“顾大夫上周把陈皮当成了藏红花！”
“他给王寡妇扎针时摸人家手腕！”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赵清荷发现自己的金属徽章正在融化。
那些银白色液体滴落在顾长哥的百草霜上，竟腐蚀出七个排列成北斗形状的孔洞。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顾长哥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染红的银针在八卦阵中织出金色罡气。
阵眼处的《青囊残卷》哗啦啦翻到“尸蛊篇”，泛黄纸页上的甲骨文突然立体浮现，化作流光没入二十台破壁机。
“轰”的一声，所有机器同时吐出荧蓝色火球。
烈焰中的药材残渣扭曲成骷髅形状，又在顾长哥甩出的艾草灰里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这才是真正的垃圾分类。”
顾长哥将最后三根银针插入孙老板的曲池穴，看着对方口中喷出的荧蓝色脓血被朱砂绳吸收。
祠堂方向的青铜器突然发出裂帛般的声音，二十张荧光广告纸自燃成青烟，在空中拼凑出半幅《黄帝外经》的拓本。
人群最后的李春桃攥紧了围裙。
她手背上被尸毒腐蚀的伤口正在愈合，倒映着顾长哥身影的瞳孔里，有萤火虫般的光点悄然亮起。
暮色里未散的朱砂绳兀自震颤，李春桃攥着围裙的手指微微发白。
她望着八卦阵中长身玉立的顾长哥，忽然觉得手背愈合的伤口泛起酥麻，仿佛有萤火虫在血管里振翅。
这个总在凌晨四点起来分类垃圾的勤快女人，破天荒地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常年被晒成蜜色的修长脖颈。
\"顾大夫的银针比消毒棉还烫人哩。\"她佯装弯腰拾取碎玻璃，水红色围裙却有意擦过顾长哥的布鞋。
那些被尸毒腐蚀的伤口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倒像是特意戴了串萤石手链。
二十步开外的赵清荷突然按住胸前的金属徽章。
方才融化的银质徽章此刻冷得像块冰，映出李春桃眼波流转的侧脸。
垃圾分类推行员咬住下唇，漆皮靴重重碾过满地荧蓝菌丝——那些本该送往焚烧厂的毒菌，此刻竟在她鞋底开出指甲盖大小的蓝玫瑰。
\"乡亲们看这个！\"顾长哥浑然不觉地举起青囊残卷，泼墨长发间还沾着艾草灰，\"孙老板在每袋酵素里都掺了青铜器上的尸毒菌，这些菌丝遇到厨余垃圾就会......\"
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间。
李春桃踮脚为他拂去肩头灰烬时，带着茉莉香皂味的指尖擦过了耳垂。
祠堂方向传来青铜器的共鸣，却压不住女人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腕上，那圈新结的淡粉色疤痕正泛着萤火微光。
赵清荷的金属徽章突然发出蜂鸣。
她快步插进两人之间，漆皮靴尖不偏不倚踩住李春桃的围裙系带：\"顾大夫，这些被污染的破壁机需要立即特殊处理！\"
\"正是。\"顾长哥转身时，李春桃藏在围裙里的萤蓝霉斑突然飘落，恰巧粘在他后颈的桃木簪上，\"我提议在祠堂东侧建个中药渣堆肥池，既能让厨余垃圾无害化，又能给药材地施肥。\"
村民们举着的手机齐刷刷转向他，屏幕光映得打谷场亮如白昼。
七十八岁的陈阿婆颤巍巍举起分类错误的塑料袋：\"顾大夫说咋分，老婆子就咋分！\"
赵清荷别在腰间的对讲机突然震动。
她望着被妇女们团团围住的顾长哥，忽然发现这个总穿粗布衫的村医，笑起来时左颊竟有个酒窝旋儿。
金属徽章上的冰霜不知何时化了，在制服前襟晕开朵海棠花形状的水渍。
\"堆肥池的防渗层要用雄黄粉拌黏土。\"顾长哥蘸着艾草灰在宣传栏上画示意图，腕间朱砂绳突然断裂。
滚落的红珠子被李春桃用围裙接住时，祠堂屋檐下的青铜器发出三声钟鸣。
赵清荷的漆皮靴猛地打滑。
她扶住宣传栏才发觉，那些被顾长哥画过的地方，荧光广告纸残留的霉斑竟拼成了北斗七星图案。
更诡异的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天枢\"位时，掌心突然浮现出与李春桃手背相似的萤火纹路。
\"明日辰时动土如何？\"顾长哥转身时，李春桃接住的朱砂珠突然迸发红光，将女人腕间的萤火纹路映得通透如琉璃。
围观人群发出惊叹，谁也没注意赵清荷悄悄将起了水泡的右手藏到背后。
突然响起的刺耳警报撕裂暮色。
村西头垃圾压缩站的方向腾起荧蓝烟柱，那颜色与孙老板制造的尸毒菌丝如出一辙。
顾长哥药箱里的《青囊残卷》自动飞向烟柱方向，书页间抖落的艾草灰在空中组成个狰狞的鬼脸。
\"是定时消杀设备故障！\"赵清荷的对讲机里传出刺啦刺啦的杂音，\"菌群浓度超标...滋滋...需要中医消杀方案...滋滋...\"
顾长哥的桃木簪应声而断。
泼墨长发散落的瞬间，李春桃藏在围裙里的萤蓝霉斑突然活物般蠕动，顺着她蜜色的脖颈爬向耳垂。
而赵清荷制服上的海棠形水渍不知何时变成了荧蓝色，正顺着金属徽章的裂痕渗入心口。
\"劳烦赵同志带路。\"顾长哥将最后三根银针别进衣领，药箱里传出青铜器共鸣的嗡响。
他转身时，李春桃腕间的萤火纹路突然熄灭，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掐灭了那些跳动的光点。
月光在此时暗了一瞬。
当赵清荷的漆皮靴踩上通往垃圾站的水泥路时，路边的分类垃圾桶突然齐齐震颤，二十个\"可回收物\"标识同时渗出荧蓝汁液。
顾长哥的布鞋踏过这些诡异液体时，鞋底赫然印出半幅《黄帝外经》的甲骨文拓片。
更远处，压缩站的巨型铁门正在月光下有规律地鼓动，仿佛某种沉睡千年的巨兽正在苏醒。
顾长哥药箱里的银针集体发出蜂鸣，其频率竟与李春桃家中新换的破壁机启动声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