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追赶的二人身穿暗黄色云纹长袍,脑顶儿的发髻上裹着黑色的庄子巾,手里都拿着一柄长剑,却是一个劲儿的逃命。
从服饰上来看,他们应当是幻沙宗的弟子。
后面追赶他们的,竟然是两个相同装扮的青年,只是眼珠血红,脸上爬满了红色的、蚯蚓一般的纹路,好像已经失去了神志,看起来多少有些吓人。
再往后,还有一个身高两丈有余,周身缠绕着黑雾的怪人。
怪人通身皮肤都是红色的,还穿着红色袍服,长了个牛鼻子,挂着一个硕大的金属鼻环。一只脚穿着草鞋一蹦丈许,另一只脚光着盘在腰上,腰间插着一把缀满宝石的巨大的铁扇子。
“这又是什么?”
凤星河和有苏婉儿对视一眼,准备像之前一样,联手除妖。
林清梦面色凝重,右臂平举,将二人拦在身后,“不用你们,后退。”说着翻手召出焚天,同时咬破左手中指,用鲜血布了个守护结界将两名徒弟罩住,“在此老实待着。”
说完不等二人反应,迅速上前救人,在那两名没了神志的幻沙宗弟子扑杀摔倒的倒霉蛋之前,把人拉了起来,并大力向后甩去。
“啊!”
被甩飞出去的小弟子叫程天,这一下摔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被地面上成片凸起的小石头磕的快要零碎了。
他的大师兄叫王齐兵,原本已经打算独自逃命,见状顿了脚步,一咬牙又折了回去,迅速拉起小师弟,“小天,快起来!”
他万分纠结的盯着林清梦,又转头看了眼前面宽阔的逃生之路,在跑和不跑之间左右为难。
看见那柄古剑,他已经猜到了眼前救命的白衣道友是哪一个,可是听说这位绝美仙君不太靠谱。
林清梦右手握着焚天,那两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幻沙宗弟子竟然徒手去握剑身,皮肉被炙烤的呲呲冒烟也不松手。
林清梦眉头皱起,侧头看了看二人身后的怪人,左手掌心升起火焰,向着眼前的二人甩去。
“吼!”
“吼吼!”
那二人被红莲业火焚烧,喉咙里发出几声野兽一样的嘶吼,只稍微停顿了一下,仍旧向着林清梦扑来。
林清梦轻轻摇头,这二人怕是已经死透了,眼下不过是会动的尸体罢了。焚天剑火光大盛,挡开二人之后向他们的膝盖砍去,随后布下困阵。
没了行尸的阻拦,林清梦大步上前,直接对阵只靠单脚蹦跶的怪人,“你是何人?”
怪人猛地向前一蹦,差点撞上林清梦,“吾乃鬼将虚耗。”话音未落,鬼将猛的从口中喷出一股烟雾,竟然还带着浓烈的花香。
程天被大师兄拉着往前走,不断地回头去看林清梦,见他离怪人那么近,心中担忧大声喊道:“仙君小心!他会吐毒烟!!”
他的两名师兄就是被那阵毒烟喷中之后,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惜他提醒的有些晚了,林清梦防备不及,已经置身烟雾之中。
林清梦伸手拂开眼前的浓烟,景色竟然变了。
他眼下在一个静谧的小村庄里,身边是一条清澈的小河。
黄昏时分,天边的云彩被落日映的通红,清风徐徐,拂过脸颊格外的舒服。
从不远处的几个茅屋瓦舍里,飘出阵阵炊烟,空气里似乎都带着些饭菜的香味儿。
几个穿着麻布衣裙的妇人蹲在河边一边谈笑,一边拍打着手中的衣物。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一转头看见林清梦,笑着和他打招呼,“呦,林家小子这是下学了,你爹今个儿进山了吗?要是打到什么好东西,记得给婶子留点。”
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对话。
林清梦愣了一会儿,把手举到眼前翻转了几次,手臂白嫩手指纤细,掌心有些细小的伤痕,这是一双十几岁的少年的手。
他对着老妇人点点头,没说话,按照记忆往家中走去,脚步逐渐加快,最后变成了奔跑。
这里是一百多年之前,是他的故乡,是他最后见到父亲的那一天!
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林清梦的手有些颤抖,轻轻的推开小院的木门,这里是他的家,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院子不大一眼就看尽了,房根儿底下散着些劈好的木柴。包浆的木桌上有两只死透的山鸡,桌子下面倒着一只半大的野猪,血流了一地,已经干了。
挨着院墙支起来一根竹竿,上面晾着几件打着补丁的衣服。
院子里有三间屋子,正对院门是一间主屋一间偏房,主屋右侧还有间小屋子,那里是厨房。
厨房的门没有关,一个头上围着包巾,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灶台前生火,一手拿着蒲扇,一手往里添柴。
男人的手上全是疤痕,被烈火烧伤后留下的疤痕。
“爹!”
林清梦站在门前,眼里带着些水光,直直的盯着厨房里的父亲,“清早都是儿子的错,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很敬重您,也很想您。”
林父转头看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把脸,“说什么呢,早上的事儿爹都忘了,我还能记自己儿子的仇?”
随即开怀大笑起来,向前探着身子指着桌子那边,“看见了没?爹今个儿打了只野猪,咱家留下些,剩下的都拿去卖了。”
林清梦点点头,“嗯,看见了,我爹最厉害了。”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清梦?”
林父这下可有点慌了,沾了炉灰的手在身上擦了擦,站起来走到门口,“怎么了这是?在学堂有人欺负你了?”
林清梦摇了摇头,一把抱住父亲,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没人欺负儿子。我就是想您了。”
林父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有些宠溺,有些哭笑不得,“傻不傻,还记得清早的事儿呢是不?哪家的老子和儿子不吵架,爹又没怪你。”
林清梦什么也没说,哭了好一会儿,“爹,对不起!是儿子对不起您!对不起……”
嘎吱——
主屋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豆粉色对襟襦衫,麻色长裙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你们爷俩这是怎么了?我在屋里就听见了。”
林清明陡然僵住了,放开父亲,转身望着眼前的女人。
她看上去三十多岁,穿的粗布麻衣,不着粉黛,脸上、手上都有大片烧伤的痕迹,看起来丑陋无比。
林清梦眼泪流得更汹了,这难道是他的母亲吗?
父亲常说自己长得像母亲,说母亲年轻的时候风华绝代,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美人。
可是母亲走的早,自己已经记不清她的长相了。
林母走了过来,从腰间拿出一条柔软的手帕,抬手帮林清梦擦拭眼泪,眼底满是担忧,“都这么大的人了,眼瞅着就可以说媳妇了,怎么还哭了?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林父也从厨房走了出来,站在妻子身边。
“娘……”
林清梦贪婪的盯着双亲看了许久,眼泪无声的流个没完,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握住母亲给自己擦眼泪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闭着眼睛蹭了蹭,“娘,谢谢您,……是儿子不孝,对不起。”
“您二老若是在天有灵,请原谅儿子吧!”
说着他松开母亲,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的搂住二老,“爹,娘,永别了。”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林清梦闭上双眼,掌心渐渐泛起红光,怀中的人变得扭曲,龟裂,最后变成了一阵青烟,随风飘散。
温馨的旧居、静谧的村庄、脚下的大地不断地摇晃、扭曲、塌陷。
林清梦抹了一把眼泪,轻喝一声:“焚天,剑来!”
他手中的石剑忽的燃起烈火,幻境彻底消失,眼前再次出现鬼将虚耗,耳边则是凤星河和有苏婉儿一声接着一声的“师尊”。
原来他一步也没有动过,焚天一直就在手中,那鬼将几次想要接近他,都被焚天逼退。
凤星河和有苏婉儿只见自家师尊先是站在烟雾中一动不动,后来从默默流泪变成泣不成声。他们想要上前,却又离不开结界,急的都快哭了。
虚耗瞪着石剑上突变的火焰,眼底全是震惊,向后蹦了一步,“竟然是南、南、南……”他惊诧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低头盯着林清梦看了又看,“你、你、你、你是、是……”
“本君招摇山林清梦!”
林清梦猛的挥动焚天,火焰擦着虚耗耳边而过,在他身边的土地上划出一道几丈长、一尺深、带着火星子的裂痕,大声喝道:“你既是鬼将,怎敢到阳间为恶?杀人偿命的道理,你可懂得?”
说完瞄了一眼被烧成干尸才彻底不动了的两个幻沙宗弟子,再次对着虚耗举起焚天,灌注了七分灵力,他此前并没有斩杀过鬼界之人,也不晓得自己这火好不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