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混着硫磺气息回荡,震得城墙裂缝簌簌落灰。
谢明微的银丝缠住裂缝中的引线,暗红血珠顺着丝线滑落,在月光下凝成细碎的红珊瑚。他眼尾的朱砂痣被火光照得妖异,忽明忽暗间竟似活物般游向鬓角。
\"可汗答应给我兄长公道。\"阿史那绫的白发浸透火油,发梢钢针正滴落碧绿的毒汁。
她将火把掷向护城河时,指尖在夜风中痉挛如白骨——这是用江怀砚尸身炼制的\"朱雀泪\",遇风即燃的幽蓝火焰中,竟浮出万千人脸哀嚎的景象。
河面浮油爆燃的刹那,十二架七星连弩破土而出。弩机齿轮刻着的江家军徽泛着冷光,当第一波毒箭射向赤狼残部时,幸存的守军突然捂住双眼哀嚎。他们的指缝间渗出黑血,箭羽末端系着的亲人发辫在幻觉中扭动成蛇。
\"公道?\"
谢明微忽然低笑,腕间银丝绞碎三支流矢。他蟒袍下摆被硫磺火燎出星点焦痕,露出的雪白中衣竟绣满突阙密文。
\"阿绫姑娘要的公道——\"他振袖卷起满地断箭,箭镞调转时擦过阿史那绫耳际。
\"可是你兄长亲手写的交易书?我可是日日带在身上呢。\"
巴图鲁的九环刀劈开箭雨,刀刃卡进城墙裂缝时迸出火星。这独眼巨汉突然狂笑,虬结的肌肉将皮甲撑得几欲爆裂。
他从怀中掏出半枚青铜虎符,符身裂痕处渗出的黑血竟凝成狼头形状:\"萧砚!你可认得此物?\"
谢明微的流云袖忽如白蟒出洞,卷住三支毒箭凌空画符。箭镞在月光下折射出幽蓝毒光,映出他唇角讥诮的弧度:
\"赫连铁雄到死都攥着假兵符...\"他突然振袖将箭射向地底机关,箭矢入土瞬间引动地鸣,\"就像你到死都以为阿木尔是战死的!\"
城墙震颤时,三百具缠着经幡的尸骸破土而出。腐臭混着硫磺气息扑面而来,首具尸骸的面甲被火舌掀开时,巴图鲁的独目几乎瞪裂——焦黑的面容上,那枚横贯左眼的刀疤与他亲手刻在儿子额头的记号分毫不差。
\"阿木尔的军徽...\"谢明微靴尖碾碎机关枢纽,玄铁护腕撞飞扑来的赤狼死士,\"是你亲手别在他葬衣上的。\"他突然扯开尸骸胸甲,露出内衬里绣着歪扭汉字的布条——\"父赠子阿木尔\"。
巴图鲁的九环刀哐当坠地,刀柄第七环暗藏的乳牙挂坠应声碎裂。他布满老茧的手掌突然捂住心口,指缝间渗出的血竟是诡异的靛蓝色:\"当年粮仓的火...是赫连大帅...\"
\"是你亲手泼的猛火油。\"谢明微的银丝突然缠住他咽喉,丝线割破皮肤时带起金铁交鸣之声,\"为防瘟疫扩散?\"他忽然抬手指向东南角,\"听听,你儿在哭呢。\"
阴风掠过焦土,卷起阿史那绫的骨笛声。她银发间编织的指骨铃铛突然齐鸣,缠住七架连弩的白发寸寸绷直。
当弩机暗匣中的羊皮卷展开时,骨笛陡然发出裂帛之音——兄长熟悉的字迹刺入眼帘:\"今以双目换阿绫生路,望萧兄践诺。\"
\"你早知他是双面细作...\"阿史那绫的毒针抵住谢明微咽喉,针尖却不受控地颤抖。
她失明的瞳孔映着火光,竟浮出兄长被剜目时的幻象——血淋淋的眼球坠入药钵,被谢明微的银丝串成项链。
谢明微忽然扯开她衣襟,指尖划过锁骨处的朱雀纹:\"这是他临终前用江怀砚的血刺的。\"
冰棺残骸在此刻爆开,三百枚冰刃凝成的江怀砚残影挥出淬雪刃,刀气掀起的飓风中,众人好似听见的叹息裹着塞外风雪:\"东南生门...保重...\"
阿史那绫踉跄后退,白发缠住的连弩突然调转方向。她摸到兄长颅骨上的突阙密文,指尖在\"舍妹安好\"的刻痕上来回摩挲。
谢明微的金铃恰在此时坠地,铃声竟与儿时兄长哄她入睡的摇铃声重合。
黎明撕开硝烟时,谢明微的银丝绞碎最后半枚虎符。阿史那绫跪在焦土上,怀中颅骨的眼窝突然滚出两粒琉璃珠——正是谢明微腰间禁步的坠饰。
\"这毒名'当归'。\"谢明微将药瓶抛入护城河,瓶身雕刻的朱雀纹遇水显形。河面浮起的气泡中,每个都映着江怀砚持刀的模样,刀尖所指皆是西域三十六部联军营帐。
幸存的赤狼部众突然跪地高呼,他们浑浊的瞳孔里,谢明微蟒袍上的朱雀纹正化作江怀砚执旗的身影。
城墙废墟中,十二匹青铜地狼眼窝迸出江家军旗,旗面血渍勾出的星图缺失处,赫然是谢明微后心那道三寸旧伤。
\"该收官了。\"谢明微碾碎掌心血痂,嵌在肉里的刀鞘碎片割破指尖。他蘸血在焦土上画符,符成瞬间地动山摇:
\"最妙的棋...\"他忽然咳出金血,血珠落地凝成朱雀展翅,\"要留到残局...\"
阿史那绫的白发随风凌乱,发梢钢针穿透三具青铜地狼。她摸到星图缺失处的凹陷,指尖传来的刺痛竟与兄长临终前按在她眉心的触感一模一样。
当谢明微的银丝缠住她手腕时,护城河底突然传来江怀砚佩剑的隆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