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那个孩子呀,这么小就蒙着眼布,看样子是瞎了,真是可怜。”
大街上,有人交头接耳,对着一个孩子指指点点。那孩子不过八岁左右,皮肤白皙,粉雕玉琢般甚是可爱,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脸上缠了一块蒙眼布,需要一旁的大人拉着走路。
“别多嘴,那是奕王爷的贵子,在这说风凉话,小心自己的舌头!”马上有知情的人低声道。
“离儿啊,再多忍忍,马上就到孔雀王府了。”孩子的母亲捏了捏孩子的小手,看着孩子蒙着眼的小脸有些心疼。
“娘,我能不能悄悄把它摘下来,看一眼长偃城的风景?”孩子小声问母亲,母亲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捏了捏他的小手,加快步伐。
“娘去买些东西。”
在一处巷口边,孩子感觉到母亲放开了他的手,脚步声远去。他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等候着。
他看不到周围,但能感觉到若即若离的推搡,感觉到有人围着自己,脸上挂着讥笑和嘲讽。孩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母亲让他多忍忍,他就多忍忍。
“当年孔雀王少年成名,为国攻城掠地,是何等的英雄,结果他的儿子受此欺辱,连还手都不敢么。”不远处,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摇头叹息,“只怕这孩子以后,不是个孬种就是个傻子。”
“搬出自己的家世与身份,当然能得一时快意,但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后果。”男人身旁的老者却道,“尚且是孩童心性,就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我倒是觉得,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国师先生的看法,从来是另辟蹊径啊。”中年男人呵呵一笑,“那就且看十年之后,孔雀王府是怎样一番光景吧。”
“孔雀夫人要回来了,散了散了......”
把风的人一招呼,巷口又只剩下孩子一人。他只感觉自己的眼睛忽然一痛,在短短的一瞬间,他的视线竟能穿过眼罩,看到布料之外的光景。
他看见了他的母亲正牵着一个女孩的手,有说有笑地走在大街上。他不认识那个女孩,只是觉得她和自己很像,只是更加健康,更加开朗。
一个更健全的人取代了他的位置,让他的家庭更加地美满,让他的母亲脸上有更多笑容。他觉得自己或许该感到高兴,直到难过像决堤的河水,把他淹没。
眼睛的痛觉消失,他的视野里又只剩一片黑暗。
母亲搀起他的手,继续上路。她从来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孩子也从来不向谁哭诉。
他们来到一扇宏伟的府邸大门前。
“小少爷回来了。”王府管家把母子二人迎进门,探着脑袋确认府邸外无人跟踪后,把大门关上。
孩子解开蒙眼布,露出了一双眼睛,王府管家不着痕迹地别过头去,避免与他的眼神接触。
这孩子并没有瞎,相反,他的眸子颇为地神异,居然生有一黑、一白两个瞳孔,围绕着眼白的中心缓缓转动着,如果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那只白色的瞳孔内,还在演绎着月相的变化轮回。
这么一双神异瞳孔生在一个孩子身上,即使是大人与他目光交错也会有大恐惧油然而生,更不要提同辈的小孩子了。
一眼双瞳,那是天生帝皇的象征。重瞳者生在一国的王府中,绝对不可暴露在世人面前,否则便要以大逆之名受皇族忌讳——即使在这雄霸天下的奕王朝,孩子的父亲孔雀王与当今奕皇乃是同宗兄弟,奕皇也不会允许帝位落在非直系子嗣的手中。
“待到他十二岁时,经过了洗礼可以修炼功法,就可以之为借口,修炼一双奇瞳复明,以掩盖天生重瞳的事实。”这是孔雀王奕鑫的主意,在这之前,只能委屈他的宝贝儿子,在人前装作一个盲人了。
孔雀王府中有许多门客,只有孔雀王绝对忠心的嫡系才能居住在这帝都长偃的王府中,为孔雀王出谋划策,因此在府中小奕离不必伪装。
“你回来了?皇宫的宴会好玩吗?”有一个小女孩跑出来,笑吟吟地拉着小奕离。这小女孩倒也奇怪,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神瞳,她却敢于直视,所以她也算小奕离唯一的朋友了。
“我看不到,但想来很是奢华吧,毕竟是奕皇寿辰大宴。”小奕离也没法给她过多描述,毕竟他蒙着黑布呢,作为皇裔出席,就是过去露个面,蹭个饭。
这小女孩来历也很神秘,据孔雀王说,她是从与敌国的战场上捡来的,当时她还只有四岁左右,站在血流漂杵的战场边,没有哭,眼中也没有慌乱害怕,只是看着这方血腥天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于之前的记忆,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叫什么呀?”小奕离第一次见到她,对于她不怕自己的眼睛感到很惊讶,也有些小兴奋。
“我叫天城。”虽然天城还小,但从她的小脸蛋和气质来看,绝对是个清水般的美人胚子。
“甜橙?”小奕离比她还小一岁,哪里懂得什么倾国倾城,只知道好吃的甜橙,当下口水直流。
天城恼火地摇了摇头,纠正他说:“是天城,不是甜橙。”
“甜橙姐姐,你的头发好长哦,碰到地上不会弄脏吗?”小奕离还是喜欢叫甜橙,一口一个甜橙,天城气得想了一个下午,想把小奕离也叫成一种水果,最终还是没有想出来。
一个天生异瞳的男孩,一个生人勿近的女孩,成为了孩童时期彼此唯一的玩伴。
这天地是一个修炼大世,肉体凡躯夺天地造化,引万物精气淬炼己身,延年益寿,最终力与天齐。所有有这种特别才能的人,从十二岁伊始开始修炼,直到生命终结,这是一个铁律。
正因为如此,十二岁之前的时光最是无忧无虑,不过身为王侯子弟,奕离从小就开始学习各种知识,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双异瞳的缘故,无论多么精深的大道,他都是一点就通,八岁之后,来自皇宫的太傅都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说自己没有什么能教他的了。
在府中,奕离还参与到孔雀王府门客的集会。一开始门客们都不以为然,以为孔雀王只是让他来旁听历练,但他总能点出问题的要害,并发表真知灼见,这样的韬略胸襟出现在一个八岁孩童身上,再睿智的门客也都汗颜。
“橙橙姐,该出去练拳了。”奕离敲敲天城的房门,换作两年前,天城听到这称呼必然咬着银牙,追着奕离就打,但如今她也习惯,就由他叫了。
他们所练之拳,是孔雀王家传的流派,叫做“古意孔雀流”,模仿孔雀之姿,男孩打出来柔中带刚,变化无穷,女孩打出来优雅矜持,如同起舞,不仅强身健体,将来还能化为一种强悍的战技,辅以修炼而来的天地真气,用以对敌。
奕离与天城对立而练,他们都学得飞快,将惊才绝艳之姿展露无疑,门客们眼中异彩连连,孔雀王奕鑫从朝中归来路过时,也是微微点头。
奕离的身体并不强壮,看上去比天城要吃力许多。据说是母亲的家族有着遗传疾病,让他每每运动起四肢,都会感到剧烈的酸痛。长偃的名医都对此束手无策,所幸奕离很早就学会了忍耐,没有因此荒废每日的课业。
“琳儿啊,我们家这一对儿女,真可谓人中龙凤。可惜我那皇兄是个多疑善妒之人,可真苦了离儿。”奕鑫搂着奕离的母亲,在一旁看两人操演。奕离的母亲名叫令狐琳,出身非常不一般,只是从来没有和他明说。
“如果洗礼那天出什么意外,你当如何自处?”令狐琳有些担心地看着奕鑫。
奕鑫摇了摇头,他自然没有直接造反之心,但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或许是该早做准备了。
奕离与天城打完一套古意孔雀拳,小脸都是红扑扑的,看上去颇有裨益。
“少爷,小姐,该沐浴了。”王府管家低着头,他也不想看到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
孔雀王府底蕴何其深厚,这沐浴也不是一般的水浴,而是众多天材地宝堆砌的药浴,在童年时固本培元,对一生的修炼都好处无穷。
那是一口黄铜大鼎,奕离在侍女为他更衣后前来时,天城已经泡在鼎里了,趴在温热的鼎边,睁着大眼睛看着奕离。
“不要看。”奕离有点害羞,虽然是八岁的小孩子,但他学了不少,对于这方面比同龄人知道的更多。
天城美玉一般通透的脸颊上浮现一缕绯红,连忙闭上眼睛。虽然他们从小就这么共浴一鼎,但每一次她都被侍女先送来,用浑浓的药液掩盖住了身体。
奕离跳进药鼎,天城才睁开美眸,他们各自坐在大鼎的两头,离得远远的。不过天城一想到小时候他们都挤在一起泡澡,不由得羞红了脸,甩了甩头。
药液温热馨香,奕离晕晕乎乎的,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白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