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游弋一直在说些无聊的故事,可他也是有小心思的!
声音越小呢,他就越靠近两人之间隔着的铁栅栏,等他说话时都能感觉到金属就在他脸边的这个距离时,随乘为了听清楚他说话也站得离铁栅栏很近了。
近到他能看清随乘鼻尖上位置特别对的一粒小痣,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
近到他再也没有办法忽略掉随乘眼中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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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恶的,愤怒的,悲伤的。
像是名叫随乘这座冰山下面翻涌的海浪。
所以游弋绞尽脑汁地想要从这几天的日子里掰出几支棒棒糖来递给他。为此不惜揭露了刘文元看着长手长脚的,实际上走队列就会同手同脚这件事。
但发现,好像没用。尽管每句话都随乘都会回应,还会配合地笑得温柔,但是他还是不开心。
游弋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截围巾,鼓足勇气正眼看向他。
游弋问得忐忑,却看见随乘喉结上下滑动,轻轻吐出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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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的。
随乘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看见面前这个人紧紧拽着自己的围巾,眼睛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却越发明亮,琉璃一样的眼睛盛得下月亮全部的银辉。
他就这样紧张地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担心着,却没有一丝一毫掩盖过他的担心,就像对待最珍贵最喜欢的东西一样。
铁栏就横在他们之间,随乘没有办法再去捂住他的眼睛,挡住他的视线,只能被迫对视着。
他就是为了这样一双眼睛来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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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漂亮的一双眼睛了,随乘看着游弋说:“就是我给你说的,我本来有些不开心,和你聊天会开心一点。”
游弋心里一动,没想到随乘会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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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吧。”
“啊,我其实不是一个那么坚定的人。”
“有些事我可能只是做一个决定,但会影响很多人。”
“所以就算知道这件事是正确的,但多少还是会想,我应该做吗?”
随乘说话的时候手指玩着围巾上的流苏,表情怎么看怎么有些落寞。
游弋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白雾在低温中冒出来又散开,直到完全不见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随乘难得说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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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嘴,你快说啊!-
-问也是你问的,随乘都说了,你倒是快回答啊!-
随乘听在耳里,他不打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游弋。
谁叫游弋没办法听到他的心声呢。
随乘笑起来。
游弋挠了挠这两天越发没形的头发,黑色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估计下次舞台之前化妆师姐姐一定会让他理短的,一只手穿插在他并不算柔顺的发丝里,另外一只手还扯着柔软的围巾。
-要说点什么呢?-
-管他的!你都觉得是对的了!那就去做!谁觉得不对,call me 我去干死他,我就上去给他一个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直拳下勾拳,侧踢挑踢回旋踢-
-不过原来随乘也会担心这些东西吗?有什么好担心的!拜托你可是随乘!管他是谁通通过来接旨-
-不干了!我这就要去给随乘当狗!-
越重要的时候脑子越活跃也就越跑偏,游弋用力地把头发从前往后拨。
装作真的是在整理发型的样子,第二条定论就是,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假装很忙的样子。
以至于游弋没有注意到,随乘已经把半张脸埋在了围巾里,眼睛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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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发现我真的嘴笨得可以,感觉该说点什么安慰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纠结了太久,游弋还是如实说。
随乘装傻:“没有呀,你之前……初舞台的时候,苏卿卿还夸你说你回答问题很从容呢,像老艺人。”并给游弋戴上了高帽。
游弋呆了下,再次挠头:“那个其实都是背的……就是那个,面试模拟呀。”
“这样啊——”随乘眼里笑意更甚,这次游弋倒是看清楚了。
-完了,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个-
-谁来救救我的形象-
-翠果来打烂我的嘴,该说的不说,不该说地嘟噜地倒快-
游弋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往头上翻涌,如果天再冷一些,应该能发现他头顶升腾的白雾。
游弋我呀,要蒸发咯。
“不过我是觉得,能够判断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已经很厉害了。因为正确与否其实都是相对的,不管别人觉得怎么样,你觉得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啊我在说什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嘴笨偏逢大道理-
-我在说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反正就是有时候不要想那么多,你已经很辛苦了,别再累着自己。”游弋眼神到处乱飞,觉得今天一个晚上薅掉的头发比自己熬夜到早上五点还多。
“但你说,我会影响到很多人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你好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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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开心的话。”
“要不来试着摸摸的我的头发?”
游弋的安慰计划宣告彻底失败,他弯下腰彻底不敢再看随乘的表情,想来他大概一脸错愕外加莫名其妙吧。不过好在第一次正式接触就是被他撞到躲在阴暗角落里哭泣,后面更是没什么体面的,最没出错的一次还是在训练楼里,他带着残妆,头发上还有发胶却因为汗水七零八乱。
想来在随乘这里他是没有什么形象的。
如果不知道什么可以做,那就什么都可以做。
-笨蛋也好,犯蠢也好,拜托啦,你开心一点吧-
尽管已经做好了觉悟,但察觉头顶还是没有动作的时候,游弋还是忍不住开口:“虽然我没有羊绒围巾,但是你摸来试试?我今天还去……”顾知乐那里洗了头呢。
话只来得及说一半。
剩下一半因为微凉的指尖已经伸进了他热气腾腾的头顶,而咽回了肚子。
游弋咽了咽口水,感受着手指从发丝之间顺过,什么穿过我的黑发的你的手啦。随乘的动作很轻,大概是怕碰到分叉打结?把他头发扯掉了,不过他发质其实蛮硬的,老师一直说他这个头发好做造型来着。
游弋东想西想也盖不住自己擂鼓样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好像要撞破胸腔再撞破耳膜。
随乘干燥的手掌心轻轻在他头发之间画圈揉动,带起娑娑的声音。
……
这个动作怎么有点怪?但又有些痒,还没等游弋想明白,头顶终于响起熟悉的轻笑声,是那种世界为我掌握的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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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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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狗?傻狗!
还没等游弋想要直起身来反驳,雪白的光圈却一下子把他锁定了,连脚边水泥地裂开一个口子,里面居然还长出几根枯黄的草都照得清楚清楚。
“在干什么?!”
比北方晚上温度还冷的女声响起,说着还晃动起手电筒。
-卧槽!是路!-
“你快跑!”不顾随乘的手指还插在他头发里,游弋直起身想要推一把他。雪白的手电筒把他掉下去的头发照了个分明,只是时间紧急他分不清楚是Albert还是Robe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