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思目光怔忡,半晌都没有听到萧满晏一直喊她的声音。
最后还是萧满晏扯着她的袖子,仰着脸问她:“母后,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许相思慢慢地回过神,脑中被剥离的情绪渐渐回归。
她僵硬地弯下腰,手僵硬地放在萧满晏的肩膀处,声音哽咽。
“晏儿,母后现在要去洛阳去见你的父皇。你留在上安,母后会让崔大人辅助你主持大局。”
萧满晏下意识就明白是父皇出事了,他连忙抓住许相思的手。
“母后,儿臣也想去,儿臣也想去洛阳……”
“不要丢下儿臣好不好……”
许相思的呼吸一滞,她沉眸看着萧满晏,“你必须留在这里,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话落,许相思不给他反驳的余地。
直接拉着萧满晏的手去崔府。
如今阿爹告老还乡,许家早已不如当初。
现在她只能借崔辞渡的手护住萧满晏。
许相思快速地调来马车,带着萧满晏去往崔府。
一路上,母子二人都没有说话。
萧满晏不明白为什么母后要丢下他一个人面对那些朝臣。
到了崔府后,许相思直接牵着萧满晏的手往崔府中走去。
当许相思进府的那一刻,崔府下人就已经连忙去禀报崔辞渡了。
许相思牵着萧满晏赎手直接往大堂的方向走去,只是在快要到大堂的时候。
她便看到了身着素雅的女子端着茶水走出来,那女子一抬眸,两人便撞上了视线。
许相思只是愣了一下,她还没开口说话,那女子便匆匆低下眸离开了。
因事态紧急,许相思也没有多想,她牵着萧满晏走进大堂后,崔辞渡便起身来迎接她。
“臣参见皇后娘娘。”
许相思的心有些乱,她将萧满晏推到崔辞渡的面前,“崔大人,如今上安之中,本宫只信得过你。”
崔辞渡的眼眸顿了一下,他抬起眸看着许相思,许相思的眼里是罕见的急迫。
“娘娘吩咐便可,臣一定不会辜负娘娘的嘱托。”
他的语调虽然平静,但是字字都透露着真诚。
“本宫要赶赴洛阳,晏儿留在上安,还请你暂时辅助他管理着上安。”
许相思虽说着让他辅助萧满晏管理上安,但是言外之意便是要他保护好萧满晏。
崔辞渡自然是答应的,他弯腰作揖,“臣定不负娘娘所托。”
“多谢崔大人,还请受本宫一拜。”说着,许相思就要提裙跪下去。
可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托着她的双臂没有让她跪下去。
许相思一抬眸就撞到了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里,崔辞渡托着她站了起来,之后便及时地收回了手。
“娘娘不必拜臣,赶快去洛阳吧。”
这一句话直接点醒了许相思,她最后看了一眼萧满晏。
无论如何不舍,她都不能带他走。
萧满晏目光乞求地望着许相思,可许相思却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只有他站在那里喃喃地喊了一句:“母后……”
——
洛阳城内,大雪纷扬,白雪覆了红墙。
而洛阳城内的宫殿内,炭火炙热,屋内温暖如春。
萧浮争静静地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身旁是太医手忙脚乱地为他施针。
段谋站在床榻前蹙眉瞧着皇帝,从昨日皇帝昏迷开始,太医就已经用施针吊着他的命了。
自从皇帝出征以来,他就看到皇帝时不时地背着他吐血,最初他以为只是皇帝身体不好。
可在后来,他就发现皇帝是中毒了。
他也向皇帝说过此事,可皇帝只让他瞒着。
就连给皇后寄回去的书信也都是报喜不报忧。
直到昨日,攻破洛阳城后的当晚,萧浮争便倒下了。
在经过太医施救后,萧浮争中途醒来过一次。
他的嘴里一直喃喃地低语着:“相思……相思……”
段谋明白皇帝的意思,于是他便立即写信加急送往上安。
不出意外地话,皇后现在就在赶来的路上。
段谋正想着,突然,一直躺在床榻上的皇帝猛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血染红了他的白衫,施针的太医瞬间有些慌乱。
段谋蹙眉,拉着那太医的衣领就问:“到底怎么回事!要是皇上出了什么事,我看你也别想活了!”
太医瑟瑟发抖地拿着针瞧着段谋,他颤颤巍巍地发声:“这……这臣已经尽力了,可皇上这毒早已侵入五脏六腑,只怕……只怕……”
没多少时间了。
后半句话他是如何也不敢说。
段谋紧紧地抓着那太医的衣领,太阳穴处青筋暴起。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皇帝气息奄奄的声音。
“段……谋……”
闻言,段谋的手一松,他连忙丢开太医,蹲在皇帝的龙榻前。
段谋紧抿着唇,眉毛紧蹙,“皇上……”
皇帝缓缓地睁开眼,喉咙像是失了音色,他说出的每个字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她……她……来了……吗……”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许相思。
段谋的喉咙一噎,自那封信传回去之后,上安那边就没有消息传来。
他也不知道皇后会不会来。
“皇后娘娘已经在路上了,皇上,你得撑住……”
段谋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撒谎的一天。
萧浮争听着段谋低低的声音,嘴角微微上扬,自嘲掺杂着苦涩蔓延。
她那么恨他,或许巴不得他死掉。
怎么可能会来呢。
殿内温暖如春,萧浮争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死亡渐渐地逼近他,他好像越来越睁不开眼睛。
萧浮争艰难地开口:“打……打开……窗……”
段谋听到后,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打开窗,却还是照做了。
他打开窗的那一刹那,外面的狂风夹杂着雪花就吹了进来。
呼呼的冷风不断地拍打着窗,此刻的洛阳正值寒冬。
萧浮争的身体越来越冰冷,他缓缓地抬起手,小小的雪花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抬手,便乖乖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因萧浮争的手是冰冷的,所以雪花落在他的手上并没有立即融化。
他凭着最后的知觉,感受着雪花在他的手心处渐渐融化。
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死亡。
可这次他的身边再没有许相思了。
萧浮争只是扬着唇笑着,他再也无力地睁开双眼,一朵雪花落在他的眼角处,融化成水,顺着眼角落了下来,不知是泪还是雪水。
“萧浮争,以后我会好好爱你的。”
“萧浮争,你看,我用咱们两个人的头发做了一个同心结,我是不是非常心灵手巧。”
“萧浮争,你画歪了……”
“萧浮争,其实有时候我挺希望我们能在云水待一辈子。”
“萧浮争,萧浮争,萧浮争……”
可惜,他再也听不到许相思喊他萧浮争了。
外面狂风卷雪,屋内的炉火烧旺。
萧浮争在这一刻终于明白父皇临死前的遗憾了。
他哽咽地吐着每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可惜不能陪你到明年看洛阳的牡丹了……”
万般的不舍和眷恋,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句遗憾的低喃。
当黑暗彻底侵蚀他的意识之后,段谋就看到皇帝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嘴角的笑意依在,只是眼前人不会再醒过来了。
狂妄的风卷着窗吹来,丝毫没有怜悯温柔。
她死于梨花落雨的春,
而他死于雪花纷扬的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