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几日未见,可许相思觉得,他们仿佛已经有半生未见。
萧逢站在她的对岸,他没有想到今夜会在这里看见她。
如果缘分让他再次见到许相思,可为什么上天偏偏要戏弄他,让他在即将接近幸福时,又狠狠地摔了下来。
那晚母妃告诫他的话犹在耳边,“阿逢,你和相思已经没有可能了,放手吧,你若是继续和她接触,最终会害死彼此的……”
“母妃,萧浮争他都敢违背父皇的命令,甚至可以不顾天下对他的议论,我又为什么不能!”萧逢已经失去了理智,他这一生只想要一个许相思,为何如此之难。
洛太妃满目悲色,“因为他是皇帝,你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可以决定你的生死,可你却没办法决定他的,你明白吗!”
萧逢的心里憋着一口气,“为了相思,我可以不要这条命!”
洛太妃哽咽地握着萧逢的手,眼眶里的泪水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阿逢,母妃已经失去了你的父皇,不能再失去了你了,你若是死了,母妃该如何……”
话落,萧逢就没再说话了。
洛太妃说得这番话让他震在了原地,萧逢怔忡地站在那里,眼底的不甘和愤怒在这一刻化为恍惚。
直至此刻,萧逢才知道自己有太重要的牵挂。
母妃是他无法放下的人。
“母妃,儿臣只是……”萧逢艰难地咽了咽喉咙,把苦涩给咽进肚子里。“只是想娶一个人而已……”
可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娶到她了。
洛太妃知道萧逢心里难受,她是做母亲的,儿子难过,她的心里也是一阵揪痛。
“阿逢,母妃对不起你,是母妃拖累了你……”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萧逢也不会处处忍让。
萧逢回过神,他听到母妃这样说,怕她多想做出傻事。
“母妃,你没有对不起我,儿臣这一生或许注定和相思有缘无分。”
许相思见萧逢只是站在那里,面色憔悴,眼睛里是死寂的荒凉,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终究还是不在了。
“小姐,还要去见三……永和王吗?”云萃见许相思发呆,于是出声询问她。
许相思回过神,她摇了摇头:“不见了,走吧。”
不见他,对萧逢来说是最好的。
她不再看萧逢,只是转身离开。
萧逢见她要走,下意识地转身顺着整个岸边跑过去。
明知道不该再见她,可他知道如果这次不见,以后只怕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相思!”萧逢跑到许相思的身后,大声朝她喊道。
人海茫茫中,那两个字直接让许相思顿住了脚步。
“许相思!”萧逢见她不回头,就又喊了她一声。
这一次,许相思红了眼眶,她垂头伸手拂去了眼角的一滴泪,随后扬起笑容转身看向萧逢。
萧逢见她回头的那一瞬,就抬步向前走。
当他站定在许相思的面前时,许相思扬唇一笑,掩饰住心里的苦涩。
“萧逢,好久不见,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萧逢没有直接回答许相思的问题,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发现她的面容微白,身形瘦了不少。
“你在宫里过得好吗?我瞧你瘦了许多。”
许相思强颜欢笑道:“还好。”
她说完,两人就彼此沉默了。
云萃站在一旁看着沉默的两个人,趁机开口:“小姐,我再去那边转转。”
还没等许相思的回应,云萃就已经离开了。
云萃在周围随意地逛了几圈,没过一会儿她就看到许相思走了过来。
她讶然地看着许相思,没想到会这么快。
而许相思神态平和,她笑了笑:“走吧,我们再去别处逛逛。”
云萃愣愣地点头:“好。”
云萃被许相思拉走,一路上灯火阑珊,她侧眸看了一眼许相思的侧脸,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渐渐隐没在人山人海处萧逢的背影。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有丝莫名地感伤。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迎合了开头,却背叛了结尾。
许相思自和萧逢分别后,神色平和,就是碰见猜灯谜的,像是打了鸡血般,将一排的灯笼都给猜了出来。
云萃再清楚不过,小姐的心里是难受的,她只是通过另一种方式发泄出来。
周围路过的人也都止步停下来看许相思猜灯谜,他们不知道许相思的身份,只是被她的才华所吸引。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许相思一路猜到最后一个灯笼。
许相思看到谜面时,思绪一顿。
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挂在灯笼下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谜面:红豆未寄人先逝。
谜目:诗词意象。
许相思盯着那谜面目光恍惚,周围人见她对前面的灯谜是对答如流,偏偏到了这最后一个却是沉默不出声。
有人凑前要看这谜面,看到红豆未寄人先逝时,也是一头雾水。
“这谜面的意思倒是好理解,但是谜底到底是哪个字啊?”
周围人都对这个谜题讨论了起来,许相思在他们的议论纷纷中早已想到了答案。
只是她没想到这最后的一句谜底会是这个答案,这般令人生憾。
“谜底是遗恨。”
嘈杂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了这句话,声音平静清冷。
所有人在听到答案的那一刻,纷纷回头去看说出谜底的人。
当那人站在许相思的身侧时,许相思顺势抬眸看向了他。
只是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刹她微有些惊讶。
“遗恨好像还挺对的,红豆未寄先人逝,不就是遗红豆之憾吗。”
“对啊对啊,这个谜底确实符合这句诗。”
最后店家打开灯笼里的谜底,确实是遗恨两字。
他将形似牡丹花的灯笼递给崔辞渡,崔辞渡转手就递给了许相思。
面对崔辞渡递来的灯笼,许相思并未接过。
她看着眼前身着深蓝锦袍的男子,曾经最爱笑的人如今以冷漠示人。
一双桃花眼冷得没有温度,他将灯笼又往前递了递,清声道:“最后一个了,若是没拿到,总会有遗憾。”
许相思对他说的这番话感到意外,不过她还是拒绝了。
“谜底是你猜出来的,崔大人拿到这个灯笼是实至名归。”
许相思对他很是客气,毕竟他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如三岁的崔辞渡,现在的他是崔家家主,是萧浮争的人。
崔辞渡见她不接,也就拿了回来,许相思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谈,只微微俯身道了一句:“天色已晚,崔大人,就此别过。”
她弯下腰时,崔辞渡就看到了别在她发间的蝴蝶发簪,那只蝴蝶随着她的动作轻颤,似是在翩翩起舞。
崔辞渡的眸光闪过一丝亮光,等到许相思抬眸时,他又将这抹情绪给压了下去。
“好。”
他言简意赅地回道。
许相思不做逗留,她和云萃提着赢来的灯笼就往许府的方向走去。
崔辞渡一人提着灯笼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
翌日,许相思又在许府待了一天,黄昏时才坐上马车返回皇宫。
“阿爹,照顾好自己,女儿不孝,不能在您的身边照顾。”许相思掀开帷幕,目光担忧地对许以朝说。
许以朝朝她摆了摆手,目光慈祥,“为父知道。皇宫人心险恶,你虽要小心但也不用看那些人的脸色,阿爹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这是许相思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阿爹明目张胆的关心。
她扬唇一笑,隐忍着眼眶里的眼泪。
“女儿知道了。”
“走吧,走吧。”许以朝说完就背过身子不再看许相思。
许相思也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她看着阿爹苍老的背影,千般万般不舍也得放下帷幕狠心离去。
许以朝一直背对着马车,直到马蹄声骤起,随之又渐渐远去。
要强了一辈子的许以朝最后还是落了泪。
这一生,他亏欠女儿的太多了。
许相思回到皇宫后时夜已深,她刚回到朝阳宫,站在殿外的婢女和太监偷偷地提醒着许相思。
“许小姐,皇上正在里面等着您。”
许相思点了点头,没有多想:“我知道了。”
她一边往内殿走去,一边将身上披着的狐裘给脱了下来挂到臂弯处。
刚掀开红纱,许相思就看到坐在榻上的萧浮争,他正低眸翻着书看。
是近日她打发时间看的闲书。
他看的认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许相思的到来。
“我回来了。”许相思先出了声。
萧浮争翻书的手一顿,片刻后,他继续往后翻,神情自若地问了一句:“元宵节过得如何。”
许相思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了这个问题,她如实回答:“和亲人团聚,自然是好的。”
萧浮争听着她的答案,面上并未有任何不满,他缓缓抬眸看向站着的许相思,语调听不出喜怒:“可有见了什么人。”
许相思被他这个问题问得心头一跳,萧浮争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看,许相思不自觉地就错开了他的目光,扯谎道:“我只是回了一趟许府,除了阿爹没见什么人。”
话落,萧浮争拿着书的手骤然收紧,随后他将书扔在了小案上,起身走到许相思的面前。
他垂眸,目光紧紧地锁着许相思,语气有了一丝波澜的起伏。
“真的没见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