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浮争伸手摸了摸许相思的额头,依旧烫的吓人。
思忖了片刻,他就起身走到玉色屏风后面,窸窸窣窣地脱掉了外面的衣服。
最后只剩下一件白色里衣。
他看着泛着冷气的木桶,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踏了进去。
冷气上身,就算是常年练武的萧浮争都不一定能受住,若是许相思,只怕……
想到这里,萧浮争的心中竟觉得有一丝庆幸。
冷气袭身,萧浮争闭着眼睛,过了没多久,墨眉上就浅浅地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走出来时,步子就有些发颤,萧浮争跌跌撞撞地走到许相思床前。
他坐在许相思的身侧,慢慢地将她扶了起来抱在怀里。
手放在她的额头处,冰冷与炽热相触,他降了许相思的体温,许相思暖了他的身。
两人的衣料单薄,几乎是肌肤相触。
外面的夜是浓墨般的黑暗,而屋内是灯火摇曳。
他就这样一直抱着许相思,不知不觉间,他竟有些贪恋她身上的温暖了。
等身上的冷气散了,萧浮争就再踏进木桶里。
一晚上,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将自己的体温降到最低,然后再去给许相思降温。
直至白天,许相思的身体才没有那么发烫,萧浮争也松了口气。
白日里,婢女照顾着昏睡的许相思。
晚上,萧浮争就泡冰桶给许相思降温。
这样一做,就是几日。
这日,萧浮争和朱邵祈去处理丞相贪污之事。
在去皇宫的路上,朱邵祈和萧浮争同坐在一辆马车里。
他眼神怪异地瞧着萧浮争在这春末夏初时刻还裹着个大氅。
寂静的马车里,时不时地传来萧浮争的咳嗽声,他单拳紧握放在唇边,干咳了几声。
“你怎么咳嗽了?”他瞧萧浮争的脸色也不太好。
纵使两人关系甚好,但为了许相思的名声着想。
他没有告诉朱邵祈自己夜夜泡冰桶来给许相思降温。
“夜里风凉,没有关窗,不小心就感染了风寒。”说着,他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朱邵祈微微蹙眉,“请大夫看了吗?”
“无碍,休息几日就好。”
朱邵祈无奈地对他说:“你可真是倔性子,有病就熬。”
萧浮争懒懒地闭上眼,想休息一会儿,听到朱邵祈这样说,他只觉得耳朵疼。
“聒噪。”
简单的两个字成功地就让朱邵祈闭上了嘴。
还嫌他话多了。
朱邵祈和萧浮争到太极殿的时候,崔经章就已经到了。
过了片刻,许以朝就被人给带了上来。
几日的牢狱之灾,许以朝憔悴了不少,不过几日他的头上就又多了几缕白发。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尖声细语地大声遥喊。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就入了殿堂内几人的眼睛里。
几人低头跪拜坐在高位上的皇帝。
皇帝看着几人跪拜在地,沉声道:“起身吧。”
萧浮争几人刚站起身,就听到皇帝问崔经章。
“崔爱卿,对于污蔑丞相贪污的罪犯已经找了出来,据大理寺少卿来报,听说是崔家人,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吗?”
皇帝的目光放在崔经章身上,眼神逼人,但语气听不出喜怒。
崔经章身子一抖,直接跪在地上低下头赶紧解释:“求皇上明鉴,此事绝对不是臣指使的。崔家子弟众多,没有一千也有几百,臣对他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说完之后,他偷偷地抬起眼观察着皇帝的神情。
只可惜距离太远,他什么也看不清。
崔经章咽了咽口水,继续说:“而且臣昨晚去质问此子,才知此子与丞相的学生有过节,原本是想害他,没想到把丞相也拖下了水。”
他说完之后,气氛静默了半晌。
“那爱卿,你觉得如何处理?”
空旷的殿堂上,皇帝的声音清冷,使这高大寂寥的太极殿多了几分阴森。
崔经章低头磕在地上,“这样的人有辱我们崔家名声,当杀之以儆效尤。”
“既然爱卿说了,那就照这样办吧。”随后,皇帝问站在那里的许以朝,“许爱卿觉得如何?”
许以朝身在朝廷多年,他知道皇帝一直对崔家多是宽容。
哪怕是这次他被污蔑,却也只是换来了那个门生被杀。
他心中是有些怨怼的,可高座上的那位是九五之尊,他岂敢说自己不满意这个处理方式。
许以朝面色苍白,他弯腰作揖:“臣没有意见。”
“既然许爱卿也没什么问题,那就回到许府好好休养,等休息好之后,朕才可以放心将接下来的科举之事全权交给爱卿你。”
这等殊荣确实没让许以朝反应过来,萧浮争的一声咳嗽,在这空旷的殿堂内突兀地响起。
许以朝回过神,他跪谢道:“臣必当不负皇上期望。”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的目光又看向了低头咳嗽的萧浮争。
“你怎么咳嗽了,朕瞧你比以前憔悴了许多。”
萧浮争难得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一句关心,但是萧浮争只觉得讽刺。
他淡淡道:“儿臣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没有注意身体,偶感风寒。”
皇帝也没有多问,“好好注意身体。”
“是。”
崔经章看了一眼萧浮争,想起此刻卧病在床的儿子,他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直接当场哭了出来。
“皇上,臣还有件事情需要您亲自来评判,不然,臣心里实在难过啊……”
皇帝蹙眉,“你说吧。”
崔经章跪在地上恸哭,“小儿崔饶被萧二皇子押回府中,被鞭笞得满身是伤,此刻还在床上卧病不起。”
朱邵祈一听,他想站出来为萧浮争解释,萧浮争直接拦住了他。
他不解地看向了萧浮争,谁料,萧浮争直接掀袍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自知自己有错,还请父皇责罚。”
“错在哪里?”
“儿臣当时闯进崔府救许小姐心切,看到她被打得满身是伤,心疼得失了理智,这才打崔饶重了些。”
他说话时,字字诚恳,满眼都是愧疚。
站在一旁的朱邵祈都不得不佩服萧浮争的演技。
崔经章讶然地看着萧浮争,没想到他就这样承认自己打了崔饶。
而许以朝听到自己的女儿被打得满是伤,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也直接跪了下来,磕头跪地道:“皇上,此事臣不觉得萧二皇子有错。臣当初被污蔑下狱,却连累了自己的女儿,女儿是夫人留给我唯一的骨血,自她长大,臣都不舍得打她,如今却被崔饶打得满身是伤。今日若是没有个说法,臣就不配当她的阿爹。”
说着,他满眼悲怆,用力地在地上磕了又磕。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目光一一扫过下面的人。
许以朝的话字字泣血,含着对亡妻的愧疚还有对女儿的爱。
皇帝的目光幽远,那深埋在脑海里的记忆因为许以朝的话,又被翻了出来。
他的明乐,如果没有死,现在应该也是和许以朝女儿一样活在他的宠爱里。
想起了长乐,皇帝就忍不住地想起了她的母妃。
他的目光一瞥,就看到了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的萧浮争。
让他意外的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情绪一向不外露的儿子,会因为一个女子乱了分寸。
皇帝的眸光中满是复杂,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浮争。
“丞相的爱女心切朕懂得,浮争的救人心切朕也可以理解。既然崔饶打了许丞相的女儿,浮争还了回去,自然没错。朕觉得崔饶行事不妥,等伤好后,再打二十大板。”
“皇上……”崔经章猝然抬眸看着皇帝。
皇帝明知故问道:“崔爱卿是觉得打二十大板不够吗?”
崔经章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事已如此,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臣觉得……已经够了……”
“那就好,朕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几人异口同声道。
萧浮争和朱邵祈在走回去的路上,他跟在萧浮争的身后问:“皇上为何不继续追究崔家?”
他们走在回去的路上,此事微有凉风袭来,萧浮争只觉得嗓子眼痒痒的,他忍不住咳了几声才答:“现在崔家势力庞大,他还找不到可以一击毙命崔家的证据,为了朝局安稳,他只能这样处理。”
朱邵祈经他这样一说,于是就明白了。
“看来,皇上将科举之事交给丞相也算是一种补偿。”
萧浮争的嘴角上扬,眼里却是没有丝毫笑意。
“既是补偿,也是一种制衡崔家的手段。”
朱邵祈怔了一会儿才明白萧浮争话里的意思。
这么想,倒真是没错。
丞相建议废除世袭制,那么崔家子弟就必须凭真本事考取功名,而丞相向来刚正不阿,那必定可以选拔出优秀人才。
长此以往,必能拔掉世家大族的根。
“你还真是能猜准皇上的心思。”
萧浮争笑了笑,他没说话。
两人走出宫门,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快步赶来的许以朝喊住了萧浮争。
“萧二皇子,暂且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