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许相思伏在萧浮争的床前睡了一夜。
萧浮争垂眸看着熟睡的许相思,所以是她照顾了自己一夜?
目光一低,他就看到了许相思脖子上那显眼的红痕。
萧浮争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手指缓缓地接近她的脖颈。
许相思似乎也做了个噩梦,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唇色微白。
萧浮争赶快收回了手,佯装刚刚醒来。而许相思则是眼神呆滞地看着萧浮争。
两人目光相对,萧浮争不由得干咳了一声,这才让许相思回过了神。
“你,你醒了。”许相思连忙站起身。
萧浮争语气淡淡:“嗯。”
说完话,两人都罕见地沉默了。
“云萃应该熬好了姜汤,我去给你端过来。”
许相思见他醒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毕竟昨晚,她就在生死一线,要不是萧浮争最后昏了过去,只怕她早已成了亡灵。
所以现在,许相思是有些畏惧萧浮争的。
萧浮争看着她慌乱逃窜的背影,蓦然就想起了梦中的情景。
梦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等许相思把姜汤端过来的时候,萧浮争看了一眼,蹙眉道:“这里面有没有放白萝卜?”
“没有。”
萧浮争听后,突然就转头看向了许相思,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和疑惑。
许相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怕萧浮争起疑心,她随便扯了一个理由。
“我煮姜汤的时候不喜欢放白萝卜。”
“可我没有问为什么不放白萝卜。”
“……”许相思心里一阵懊恼,她怎么还多嘴了。
萧浮争却不打算揪着这个不放,他低眸喝着碗里姜汤,那姜汤温热刚好,热流暖了他整个身体。
他的手不停地搅动着勺子,热气腾腾,扑面而来。
许相思准备退出去的时候,萧浮争突然就喊住了她。
“许相思,既然当初把我扔在了那里,昨晚又何必再救我。你这样做,不矛盾吗?”
许相思背对着萧浮争,她听到他的质问时,脚步一顿。
萧浮争就一直盯着她的背影,许相思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解释,都解释不清,她其实就是想摆脱萧浮争。
她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牵扯。
可是她知道萧浮争不信,他只会以为她是为了萧逢。
既然如此,她不如将错就错。
“是,昨晚我扔下你的确是为了萧逢,但是昨晚我救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会杀死我,做这一切不过是将功补过。”
当她承认是为了萧逢的那一刻,萧浮争有一瞬间是起了杀意的。
但是又看到许相思脖颈处的红痕,心底唯一一处的柔软竟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疼。
萧浮争沉沉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人世百态,他自以为能一眼看透许多人,可唯独眼前这个许相思,他总是看不透。
可相反的,许相思似乎很了解他。
这让一直喜欢掌控,引导别人的萧浮争,第一次有了一丝挫败。
“如若你站在萧逢那边,你可知道你和我就是敌对关系?”
他再次向许相思确认,如果她站在萧逢那边。
那么有朝一日,他和萧逢陷入皇储之争,他和许相思注定是敌人。
那么有些不该有的想法,他就该从摇篮中给扼杀掉。
许相思面对萧浮争,她微微弯腰,不卑不亢道:“萧皇子早知道的事情,何必再问我。”
言下之意就是,他再问一遍,她的答案也是站在萧逢那边。
萧浮争点了点头,面上是平静毫无波澜。
“既是如此,我最后就再当一次好人。”缓缓地,萧浮争勾起了一抹不明的笑意。
“本宫劝许小姐最好还是赶快下山,那拨想要绑架你的人不是崔家的人就是萧玉温的人。”
萧浮争的语气客气疏离。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旦知道对方不会站在他这边,他就不会再放任自己的心继续沉沦。
这点许相思大概猜到了,但是她想不明白。
“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
萧浮争知道她不懂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他将汤碗放在一旁,耐心地对她解释。
“许丞相最近推行废除世袭制,他这个废除可是得罪了一大帮的世家大族,而崔家作为世家大族的领头,你说崔家会放过许丞相吗,或者说,崔家身后的萧玉温会放过他吗?”
他循循善诱,一步步引导许相思去想。
许相思静默了片刻,脑中一震,恍然就明白了。
难怪阿爹要让她上山,原来是为了保护她。
可阿爹也没想到,那些人已经上山要来抓她了。
阿爹肯定也会遇到危险的,许相思等不了了。
萧浮争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本宫派人送你下山。”
事态紧急,许相思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好,可是……”她想起了自己还没有好好地和阿娘告个别,于是她说:“能不能等我片刻,我想去看一看我的阿娘。”
萧浮争点点头,“让本宫的侍卫陪你一起去。”
许相思没想到萧浮争会思虑这么周全。
“好。”
萧浮争的侍卫陪着她来到山顶处,许相思看了他一眼,他就自觉地站在远处。
许相思缓缓走到阿娘的墓碑前,从她出生起,她就没有见过阿娘长什么模样。
小时候照顾她的奶娘告诉她她的阿娘是蘅芜上上一个村子里的姑娘,她虽不是最美的女子,但却是唯一一个愿意陪着阿爹同甘共苦的女子。
后来阿爹一路高中成为状元郎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求娶阿娘。
他们夫妻恩爱多年,哪怕阿娘逝世后,他也没有续弦。
“可是,嬢嬢,为什么阿爹不喜欢我?”
奶娘当时只是叹了口气,将小小的许相思抱在怀里,她贴着小相思的脸。
“小相思这么可爱,你阿爹怎么会不喜欢呢。”
小相思不相信,长大后的许相思也不相信。
直至上一世阿爹临死时,他才告诉自己不喜欢她的原因。
患病的许以朝满面苍容,眼底窝陷,就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那是许相思第一看到这么脆弱的阿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最亲的人也要离开她了。
她伏在床前,无声地落着泪。
而许以朝缓缓地伸出苍枯的手指,轻轻地给她擦去眼泪。
“相思,或许只有临死之际,阿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未对你好一点。”
许相思咬着唇,她生生地忍着嘴里的抽泣,不想让阿爹难过的。
“阿爹对我已经很好了……”
许以朝闭着眼,摇了摇头。
“阿爹这一辈子,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对得起你阿娘,可唯独对不起我的女儿。”
悔恨像是开了闸的泉涌,一旦涌出,就是追悔莫及。
他缓缓地睁开眼,眼神呆滞,像是陷入了回忆里。
“当初你阿娘生你的时候难产,产婆和大夫都告诉我大和小只能保一个。当时我的心里只有你的阿娘,所以说必须保大的。可最后,你阿娘选择了你,你活下来了,于是她就死了。”
许相思这一刻才明白为什么多年来,她的阿爹从未在她的面前笑过。
“阿爹恨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