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庆帝真地摧毁北齐,那么大宗师苦荷将彻底摆脱束缚,转而采取消极骚扰的战术对付庆国,到时候庆帝又该如何应对?尽管庆帝有实力能与苦荷一战,但若苦荷一心撤退,即便庆帝也无法追上。
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只有当大宗师苦荷真正陨落时,庆国才可能开启征服北齐的全面战争。
至于传言中北齐太后与小皇帝战豆豆的不合,那不过是二人对外界制造的假象。
事实上,北齐太后是战豆豆的亲生母亲,她对战豆豆男扮女装一事了如指掌。
所谓母女不和完全是故意演戏,意在迷惑外界,维护北齐朝廷稳定。
毕竟现在北齐皇室已无男性继承人,一旦此消息被朝廷官员得知,哪怕有大宗师苦荷在,也不可能接受由女性统治。
范闲对此满是疑惑:“大哥,难道北齐太后与战豆豆不和的消息是假的?”
若是如此,按常理不该传出这类传闻。
对此苏翰只是一笑置之,并未详述:“等时间到了你们自然明白。”
此刻,皇宫内的御书房内,陈萍萍坐在轮椅上,神情恭谨地向庆帝祝贺:“恭喜陛下,此次我国大胜,仅仅十日便夺取北齐一州之地。”
庆帝身着白袍,擦拭着手中的箭矢:“若无你监察院鼎力相助,恐怕也无法如此轻松拿下这一州。”
尽管伐北齐早已在庆帝心中计划良久,但监察院的努力不可忽视,这也才成就如今短短十天攻下对方一州之地的战绩。
“都是仰仗陛下深谋远虑,臣等不过尽了一点微薄之力。”
陈萍萍补充道,“本次战役我军势如破竹,北齐军队节节败退,我百姓欢欣鼓舞,就连京城都有百姓自发走上街头传颂胜利,现如今,我庆国已被诸国公认为天下第一强国。”
多年以来,北齐与庆国边境冲突不断,这正是庆帝有意营造的局面,等待适当时机展示国力,让众国知晓今日的霸主便是庆国。
然而面对成功,庆帝并无丝毫得意,反而冷静询问陈萍萍:“北齐使团还有多久抵达?”
毕竟仅夺一州之地离目标还太远,庆帝的野心是整个北齐,乃至整个天下!区区一州根本算不上什么。
“依太后旨意,北齐使团已经从上京出发,五日内便可到达京都。
另,东夷城方面也遣使者来恭贺庆国打败北齐,并欲结交贵国。”
陈萍萍答道。
“东夷想要结交?不过是想试探我是否继续进攻北齐罢了。”
说着,庆帝冷笑着继续擦拭箭矢。
陈萍萍小心翼翼试探问:“那是否要拒绝东夷使者来访?”
庆帝只是淡然回答:“不用,让东夷看看也无妨。”
“无须担忧,既然东夷派了使团前来道贺,我国接纳便是,毕竟只是一个使团罢了,又不是四顾剑亲临。”
庆帝轻轻摇头,对此并不在意。
即便四顾剑这位大宗师亲自到来,他也毫无畏惧。
不过,四顾剑向来坐镇东夷城,未曾离开过半步,这也让庆帝略感遗憾。
他随手取下桌旁的一张长弓,将箭矢搭在弦上。
拉满弓弦后,精准地瞄准远处一副盔甲,继而松手放箭。
“铛!”
御书房内传出一声脆响,箭头击打在盔甲表面,被弹开落在地上,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那件事进展如何?”
庆帝凝视着眼前的盔甲,目光微显失望,随即转身看向陈萍萍,平静地问道。
“启禀陛下,一切已妥善处理。
有关言冰云的真实身份,臣已派人选择适当时机泄露给北齐,所有线索均已清理干净,绝不会引起丝毫怀疑。”
陈萍萍神色沉稳,低声答道。
此次庆国与北齐之间的战事中,作为北齐情报首脑的言冰云着实发挥了不少作用。
而故意暴露他的间谍身份,则完全是庆帝与陈萍萍精心安排的结果。
“甚好。
此事意义非凡,朕谋划多年,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庆帝面色冷淡,语气不温不火。
征伐北齐的原因,并非仅仅是为了争夺一州之地,实际上只是为了寻找合适的理由挑起战端,以便趁机抓住北齐第一大魔头肖恩,再从他口中探寻神庙的秘密。
而抓获言冰云这一重要人物,则为最佳手段。
自滕子京刺杀范闲事件起,言冰云便被驱逐至北齐展开潜伏任务,直到如今两国交战,这一系列行动皆源于庆帝和陈萍萍对神庙秘密的追寻。
世间知晓神庙所在及其奥秘者寥寥无几,苦荷大师与肖恩便是其中两人。
对于苦荷,庆帝难以找到应对之法;而肖恩虽早已落入监察院手中,十几年来,尽管手段尽出,依然无法令其吐露半点消息。
由此,针对肖恩的一个局悄然而生。
这是一个延续多年的庞大计划,只为从肖恩口中套出神庙的相关讯息。
因此,绝不可容许计划出现一丝纰漏。
相较于神秘莫测、超出掌控范围的神庙而言,北齐乃至东夷,不过是一些可以忽略的势力。
“臣明白。”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神情波澜不惊,但眼中却透着寒意,“关于此次北齐使团议和的人选问题,不知陛下是否已有决断?”
陈萍萍心里清楚,庆帝为了探知神庙秘密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他耗费十数年布置此局,甚至不惜代价,只为从肖恩嘴中挖出答案。
但作为叶轻眉之子的母亲,她仍需为自己的儿子范闲考虑,提前做一些准备。
“你是打算让范闲主持这次议和?”
庆帝略微瞥了陈萍萍一眼,放下手中的弓,淡然开口问道。
庆帝了解陈萍萍的心思。
无非是想借此次和谈的时机,让叶轻眉的儿子范闲立下大功,之后顺势接掌监察院。
“陛下圣明,微臣不敢妄加揣测,但范闲的确是此行谈判的最佳人选。”
陈萍萍也毫不隐瞒,直接说道。
“最佳人选?”
庆帝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深邃的眼神盯住陈萍萍,像是要将他彻底看穿。
他并未立刻回应,而是转换话题问起了苏翰:“这段时间苏翰在忙些什么?”
虽然已被封为虎卫统领,可苏翰并不怎么事务缠身。
除非京都有重大事件发生,他几乎没什么事情需要做,同样不必参与庆国与北齐的战争。
“启禀陛下,这十天来苏翰频繁前往京都守备处,为您的红甲骑兵治疗旧患。
除此之外,则是留在范府之中。”
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却很快归于平静。
这段时日,六部和其他各方势力忙碌不停,唯有苏翰这位虎卫统领安闲度日。
“治疗旧患?莫不是借此机会收买那些红骑的人心吗?看来苏翰不满足于仅仅当朕的虎卫统领,还想接管红骑统领权?”
庆帝脸上看不出喜怒,拿起桌上一支箭矢擦拭起来,又看向陈萍萍问道,“接受过苏翰治疗的那些人,私下有没有跟苏翰建立什么联系?”
庆帝能体会苏翰的心境。
小小年纪便拥有九品上武力,还疑似被神庙选中为天脉者,本应有远大的前程。
可是他被封为一个小角色——仅统领区区八十人的虎卫营,在军队体系中连百夫长都不如。
红甲骑士团足有一万多人,苏翰想要统领这支队伍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任何他所渴望的东西都得经由庆帝允许才能到手。
未经允许擅取,则触犯大忌。
“据我监察院所得消息,苏翰治疗这些红骑只为助其实力提升一个台阶。”
陈萍萍如实汇报,“最近每日花费五六个时辰给这些人治疗。”
“那些被治好的人除对苏翰怀有感恩外,并未与苏翰有任何私下的勾结。
苏翰在离开京都守备后也没有再寻找他们。”
这也是陈萍萍困惑的一点:之前苏翰替那些护卫治疗还可以理解为巩固他对护卫们的掌控。
毕竟都是他的人马。
手下越是强大,谁不想?
然而如今苏翰为何如此费劲心思治疗那些红甲骑士呢?仅仅是收获感激么?那又有何用呢?难道是在做戏给皇帝看?想要借此事让皇帝主动交出红骑的统领权?还是另有其他意图呢?
“每天花五六个时辰?有趣。
大概也是要做给朕看的吧。
你和他都很懂分寸啊,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庆帝眼底掠过一缕惊讶,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似乎对苏翰的态度另有一种认可。
原本他还以为苏翰这么劳心劳力就是为了收买人心呢。
庆帝原本意图通过某些手段拉拢人心,但他没料到苏翰仅仅是治愈了红骑,并未做进一步举动。
在之前的御书房谈话中,庆帝早已察觉苏翰具备相当才智,而治愈红骑一事更是证明了他对庆帝的忠诚。
然而,苏翰显然渴求更多的权力,这点让庆帝心生满意——既有欲望又保持一定忠心之人更易驾驭。
掌控这类人极为简便,既然如此,庆帝也不会有所吝惜。
既然苏翰想统领红骑,不如借着与北齐和谈的机会,正式将红骑指挥权授予他,这也能体现对苏翰忠诚的肯定。
于是,庆帝稍作思量后,命令道:“此次接待北齐使团的任务就交由苏翰负责,副手为范闲,鸿胪寺则辅佐二人完成此事,退下吧。”
话音落下,他略带深意地瞥了陈萍萍一眼,随之挥了挥衣袖。
“臣遵旨!”
范府中很快传来了回应。
***
当天傍晚,在范府后院的一处小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