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去扬起尘土,随侍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这楚世子未免太不将人放在眼里,分明是故意挑衅。”
“他若当真是十拿九稳了,怎会在我面前来这一出?”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上京哪一家的主母上赶着到连一个外室都算不上的女人面前宣示主权?
那随侍反应过来:“还是我家世子英明,哪里是什么不入流的纨绔比得上的?”
纨绔?
怕是也不见得。
沈清与他两人之间相处的确有亲近之感,顾准可不信以沈清的眼光会看上一个绣花枕头。
他惯是不喜官场上的那一套,自然了解地也不够深。
“回吧。”
……
马车里。
“你放心,顾大哥是个聪明人。既然我都拒绝了他单独给我画像,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
方才你何必平白呛他,白白给自己树敌。”
听见沈清为自己考虑,楚朝的脸色稍霁,“他仗着自己妹妹与你关系好,得寸进尺。这回送给你的是两人的画像,下回可指不定就是什么了。我不过想叫他知难而退。”
“反正在我那四表弟面前都挑明了,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楚朝揽过沈清的肩膀,依恋地在她发间蹭了蹭:“我不想再等了,越等下去觊觎你的人越多。”
顿了顿,他道:“不如等你下半年及笄,我便上门提亲,然后跟你哥一日办婚礼,双喜临门如何?”
四皇子他倒是不担心,沈清本就不喜此人。
但那顾准至少是她愿意当朋友的人,至少她不讨厌。顾准明显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如何放心?
沈清直起身,双手捧住楚朝的脸左看右看。
“一个顾准就给你刺激成这样?”
“还以为你一切都尽在掌握,拿捏起旁人手到擒来的从容呢?
我那么大一个楚朝,你给我藏哪儿去了?”
过往那些事情都是在权衡利害,都是在世俗中被安排定义好了的。
他早就深谙这套规则又做了充分的准备,或者说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根本就不在意那些事情本身。
因为本就不在乎,他才如此淡定从容。
可是沈清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他满心在乎,没了把握,生怕一个不注意便被旁人抢走。
沈清端详着他的脸,却见他眼神中鲜少地露出了脆弱和不安,恍若当初在南地时说起幼年之事时一般。
她的心也好似被人捏紧,她不想看到他脸上露出这种神情。
沈清勾起唇角,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现在能不能把人给我放出来?”
见楚朝有些愣怔,一时没反应。
她又亲了一口:“这样总该把人还给我了吧?”
明白过来的一瞬间,楚朝眉眼弯起来:“还不行。”
“还不行?”
“那这样呢?”
沈清十分慷慨地将额头、脸颊、嘴唇、喉结都照顾了一遍,最后又亲了亲他的嘴唇。
“求你把人还给我,我只要他。”
楚朝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可只来得及听见碎裂的第一声响,他便听见自己低哑着声音满是期待:“人还给了你,你就再不能不要他,也不能要旁人了。”
“求之不得。”
人心是易碎的宝物,珍惜它的人才能共情它的每一次跳动,用一双无形的手抚平跳动中的每一分不安。
她好像越来越知道怎么爱人了。
……
当着那么多在场文人的面,那日妙笔堂的事情却不见声浪,没有半点预想中的样子。
想也知道,是四皇子做的手脚。
一来估计怕是不想大肆宣扬自己对《百马图》的兴趣,二来购置的银两不菲,以免遭致非议。为此,甚至竟然也没利用万金赠美人的事再添佳话。
虽然平民百姓自然知道他身为皇子,自然是贵不可言。
可有些东西就是隔了那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你不特意提起,大家也装聋作哑。一旦撕破了,无法跨越的巨大鸿沟化为血淋淋的数字放在眼前的时候,事态如何发展便不可控了。
在楚朝的疏通下,赵措已然离京赴任,追云同去在左右保护。
赵措这一行一路向北,沈清忽然为手下那两个孩子想了一个更合适的去处。
奚盏也与她提过,两人基础打得不错,但终日只是靠这些小儿科的训练是不够的,没经历过真正的厮杀是狠不下心,学不成的。
于是便趁着赵措这一次北行,让奚盏拿着她的书信带着两个孩子一道往北,将两个孩子送去她父亲的军营里历练。
这一头,她这几日将秋蝉安排到店铺里教授店里的女娘桃花妆的画法。
沈清准备过几日让店里的女娘化上桃花妆迎客,在店内免费为感兴趣的客人试妆,若是客人喜欢便可一套备齐。
还有三日便是婚期,奚泽这些时日一直盯着蒋思思的动作,事无巨细地说给沈清。
果不其然,蒋思思自从那唯一一次进入左相府之后,好几次借口上门探望都被华染拒绝。
她转而去调查华彻的行踪,但华彻除了去宫中,几乎不在外多逗留,她扑了好几次空,气得咬牙切齿,回去便在家里发疯。
她这段时日性情大变,连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爹都看不下去,让她收敛性子。
连府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都如此说,蒋思思越发不安和暴躁。
如此,她唯一的转机便只有在婚礼当日。
皇宫,景仁宫。
皇后疼爱女儿,喜服喜帕一应用品的一个针脚都没让恒阳碰,对外只说绣了喜帕。
恒阳脸上不见忧喜,对于她来说,成亲的对象她并不讨厌,甚至从人才品貌上来说称得上是满意。
在众多姊妹中,她已经算上嫁得不错的了。
上首的皇后叮嘱:“你是公主,出嫁了也还是公主。你是君,他是臣。若是他敢怠慢于你,你尽可罚他,母后替你担着。”
“儿臣知道。不过总归要在一处过日子,能做到相敬如宾已是难得,日子久了两不生厌都算少见。若是我一点小事便要打要罚,岂不是连最开始的相敬如宾都是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