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3年1月15日,“塔露洛夫卡”-佩列斯克,17:54
“东西收拾好了吗?”霜火走进了一间屋子。
“我本来就没什么东西要收拾。”
史尔特尔坐在空荡荡的床板上,莱万汀依靠在她身上。
如今的她甚至比刚见面时还要瘦弱一些,脖子还有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
“晚饭吃过了吗?”
“忘了。”
“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没吃饱,你能不能再带我吃一顿?”
“先跟我走吧,你以后你住我那边。”
史尔特尔显得十分开心:
“我早就跟你说了,你现在才改变主意吗?”
“还不是你又闯祸了。”
霜火走到了史尔特尔身边,示意让她移动一下。
他移动了床板,床下的地板有一道清晰的裂痕,还有熔化与烧焦的痕迹。
“不是我干的,是莱万汀。”
“人家可不管,别人只知道一把剑在他们睡觉的时候掉了下来,还好没闹出人命。我要对其他居民负责,以后你由我亲自看管。”
“这算惩罚吗?”
“你说呢?”
“我就要和你待着……”
“别得意忘形。跟我走。”
于是霜火扛起了一床被子。史尔特尔推着一个行李箱,背着一把大剑,跟着霜火走下了楼。
“那边就是我的房子,不过我平时很少回来,大部分时候都是你一个人住那里了。”
“我知道了,你需要我帮你看家,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这是看管,以后你闯祸了,我就要负责。我刚才和你楼下的那几户人家道歉了好久,他们还吵着要赶你出去……”
“那就让我走就行了,难不成你舍不得?”
“你需要照顾,你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确实,我在外面肯定更吃不饱饭了。”
霜火打开了房门。
史尔特尔把行李箱推进来后,霜火递给她一串钥匙。
“你平时吃不饱吗?”
“是啊。我去食堂,和那些人说了,成年人的量,我要两份才能吃饱。可他们不相信我……”
“是因为要额外付钱。”
“哦。”
“这是我的问题,以后你吃饭、还有冷饮的钱,记我账上。屋子里的零钱你也可以拿去用。”
霜火的屋里,东西摆放得比较整齐、但是灰尘积累了不少,因为他平时很少住自己的房间……以前塔露拉会经常来帮他打扫一下。
霜火把那封塔露拉给他的信从书架上收了起来,信是去年冬天给他的、他一直都没读完这封信。霜火有时也会想,要是他执意挽留两人的关系,现在会怎么样?
“史尔特尔,这几晚你先睡这间屋子里的沙发,过几天我再弄一张床过来。”
“不用了,我觉得沙发比床舒服。跟沙发一比,所有床垫都像是硬的。”
史尔特尔已经坐到了沙发上,少女随着沙发的垫子一起摇晃。
“你看,多有弹性。说好了,我就要睡沙发。”
“行吧,再和你说几件事情,然后带你去吃饭。这间房子里,我的卧室,还有楼上的书房不要乱动。”
“我又不稀罕……”
“听我说完。无论我在不在,每个周一、你都要去找一趟维克托医生。他要给你开药,你就吃药;他要找你聊天,你就好好听他说话。”
“我不会忘记的,那个胡子有点白的医生……你帮我把行李箱打开,我要我的笔记本。”
“自己去拿。”
看到史尔特尔没动静之后,霜火还是帮她把本子拿出来了。
“我记下了,要找维克托医生,还有呢?”
“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事就去找阿丽娜,你记得她,对吧?”
“我知道了,那个说话很好听的大姐姐。”
“她如果给你安排一些工作,你要是能做的话、就帮一点忙。”
“你不让我参与战斗吗?”
“我现在还不放心,你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我们不会让需要帮助的病人上战场的,我们还没缺乏人手到那种地步。”
“也对,我估计记不住你们的发号施令……说不定我都会忘了怎么回去。”
“你会好起来的,至少我说的事情你基本都记下了。”
“我只能记住你说的话。我以前的记忆也有你的身影,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在我的身边了。感觉你就像这片大地的一部分一样……”
霜火也坐到了沙发上:
“我在想,你是不是该多出去走走,这样才能找回更多记忆?”
“那些记忆不像是我的,我不可能去过那么多地方。不过我可以去那些地方旅游,你会陪我去吗?”
“我现在还没空。而且你也可以尝试多认识认识整合运动的伙伴们。”
“那我就等你有空再说……”
史尔特尔像一只乖巧的小猫、慢慢地把头凑了过来。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舒服吗?”霜火轻轻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感觉温度还好。”
“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我会在你的房间布置一块霜星的源石冰晶,这样你平时也能好好睡觉了。我之前问过霜星的意见了,她不愿意照顾你,你们应该也合不来。”
“你怎么又岔开话题了?”
“我还有事情没交代完呢。除了我之外,你还可以去找塔露拉,她虽然比较忙,但是一定会愿意帮你的忙;你还可以去找伊诺和萨沙他们。他们年龄比你小一点,但是很可靠。”
“我不可靠吗?”
“那我先问你,我刚才说的几个人,你能自己找到吗?”
“你先教我。”
霜火轻轻地推开了史尔特尔:
“别靠着我……我画给你看,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在这里,阿丽娜在这里,伊诺、萨沙在这里,霜星在这里,吃饭的地方在这里,诊所在这里,要买冷饮的话、可以来这几个地方……”
“这座城市是你设计的吗?”
“你要是经常指挥战斗,一个地方看几眼就能把地图画出来了。这座城市我也算比较熟悉了,好了,我现在带你去吃饭。”
1093年3月10日,“塔露洛夫卡”-佩列斯克,11:32
“我一回来就看见你从城墙下跳下来,你就不能安分点吗?”刚从前线回来的霜火气鼓鼓地把史尔特尔带了回去。
“我想要使用那个大家伙的力量,但是他不听我的话。我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我死掉的,所以我就想试试……要不是你提前接住了我,我现在肯定成功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虐待你,逼得你跳楼了。”
“好了,我会自己走路。”史尔特尔松开了他的手。
“别往那边走,今天我带你去找医生。”
“你的两本书被我烧坏了,不小心的。”
“小事情,先跟我走。”
“其实是一个书架……”
“听话,跟我往这边走。”
“为了灭火,我把那个源石冰晶拿过去用了,现在你的书房被冻上了。”
“边走边说。”
“没了……我没闯别的祸。”
霜火还是过去拉住了史尔特尔:
“史尔特尔,听我说。我不会怪你的,你不用自责。别干傻事了,好吗?我不生你的气了。”
“可我就是生自己的气,我没能管住那把剑,让你的东西被烧坏了。”
“那你也不该从城墙上跳下去啊。我之前带着一整支部队全军覆没了,我也没去自寻短见……对于这片大地来说、都不算什么大事,没关系的。”
“真没关系吗?”史尔特尔转过了身。
“当然了,反正家里的书我也没时间看。我们去找医生,你的病一定能好起来的。”
米哈伊尔·维克托的诊所已经办得很大了,他当初在圣骏堡读书的时候,都没想过能有这么多学徒和医生给自己打下手。
现在一般人想找他看病、都不一定能见着他的面。
“你这架子是越摆越大了、脾气也是越来越差了。”霜火一见面就损起了老友。
“我脾气能好吗?你告诉我,我脾气能好吗?先是抑制剂你搞不到,然后原材料你也搞不到,好不容易搞到一点、你又说工厂生产不了。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有病没法治!”
“现在确实有些困难……我们现在手上还是没有大城市。”
“我当初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跟着你跑过来了。让一个医生天天待在全是病人的城市里,还不给我充足的药品。我看你比乌萨斯的特务还会折磨人!”
“好了,好了,医生,消消气。我这里还有一个患者需要帮忙。”霜火看了一眼坐在边上吃冰淇淋的史尔特尔。
“这孩子……我是眼睁睁地看着你,把她越养越瘦的。你不让她好好吃饭,让她吃这些东西干嘛?”
“别乱说,她说自己过去一个月体重还涨了一点;而且她不吃冰的东西不行。”
“有瘾?”
“不是,她体内有个巨兽,她算是巨兽代理人。不吃凉的,她会失控,你懂吗?”
“你跟我讲这些,我也不懂。你进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乖,待在这里,别乱跑。”
进了里边的房间之后,霜火率先感慨道: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密室啊?”
他想起十年前,第一次碰到感染者就是在诊所的密室之中。
“这算哪门子的密室?还有,我跟你讲过,这跟我的专业也不对口,这孩子我帮不了多大的忙。”
“那你前几回怎么跟我讲的头头是道的?”
“我这边有几个懂行的术师,我们一起商讨的……今天她们不在。”
“所以为什么要进来讲话?”
“我担心那个孩子听到。”
霜火的心凉了半截:
“你直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我们这边连抑制剂、止痛药这些最基本的药物都缺,更缺少先进的医疗装置,根本没办法治疗这种精神上的病。她的矿石病倒是没有恶化。”
泰拉所谓的医疗装置,其实也就是一个又一个施术单元。对于精神上的疾病,也可以利用传心感知系的源石技艺加以干预和治疗。
“你们没办法治疗吗……”
“至少她的思绪越来越乱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说实话,就是因为条件的匮乏,我这几年已经不知道看到多少生命离去了。你也没必要执着于某一个人……
“我这话讲的是有些残忍,而且我是往坏处讲的。按照目前的情况,如果你乐观一点看待的话,一两年内,她的问题都不会很严重……”
霜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那位少女本不应该这么早就被附身的,她这个时候还太年幼,而且一时半会也无法给予她良好的医疗条件……
一切的起因,就是因为他的到来。他尚未拯救任何人,就已经开始把人拖下深渊了。
他走出了房间,史尔特尔果然又乱跑了。
史尔特尔此时在街上,被一个十分庞大的存在吸引了目光。白白的,静静地坐落在那里。
她调皮地拥抱了上去。
“怎么不是软的,我还以为这是充气人偶呢。”
厚重的声音从盔甲中传出:
“这是我的盔甲。”
“还会说话,你是机器人吗?还是什么法术造物?”
“我和你一样,是个萨卡兹。”
“你也是萨卡兹吗?你个子好大,还好胖。”
“我不胖,这是盔甲,里面填充了一些土石。”
“那你应该挺高的,你是那种很瘦的高个子吗?”
“我也没有那么高,只是脚底增高了一些。”
“我感觉这个盔甲比大剑帅多了,我能拿这把剑跟你换这副盔甲吗?”
史尔特尔捧起了莱万汀。
“这副盔甲需要我的源石技艺填充,你穿上它的话、会显得瘦很多。”
“我可以用火填充这套盔甲吧……不对,我把剑给你了,我就没办法用这种法术了。”
“那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史尔特尔想起了一件事情:
“你是萨卡兹,那你去过……那个地方,就是你懂得的那个地方吗?”
“卡兹戴尔?”
“对,就是那里!我记得我去过那里,但我不记得我去没去过那里。你去过那里吗?”
“……我记得我去过。”
“那个地方怎么样?”
“比这里暖和,但是比这里残破多了。”
“你为什么要离开卡兹戴尔,难道就是因为那里太热了吗?”
“雇佣兵在卡兹戴尔是一个热门职业。卡兹戴尔什么也没有,为了生计,我就出门当雇佣兵了。其实背井离乡、流浪在外,才是萨卡兹生活的常态。”
“是吗?那我也要体验一下‘萨卡兹’的生活……你是一个人流浪的吗?”
“我遇上了一些战友,他们与我一同前行,我们经过了莱塔尼亚、又来到了乌萨斯。整合运动愿意接纳我们,我们就来了。
“其实最开始,那些战友是因为关心我、才愿意陪伴我的。他们说我不够机灵,而且喜欢对着石头讲话,也容易迷路……后来就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我了。”
“听起来,你跟我挺像的,这把剑会和我讲话,而且也容易害得我迷路,我叫史尔特尔,你叫什么名字?”
“泥岩。”
霜火这个时候才找到史尔特尔:
“史尔特尔!你怎么又乱跑了?”
“反正你肯定能找到我,我也没跑远吧?”
霜火注意到了坐在街边的泥岩:
“哦,泥岩小姐,你好。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晒太阳。”
史尔特尔有些好奇:
“你为什么要穿着盔甲晒太阳?”
“这样不会晒黑。”
“难得相聚,要不一起吃顿饭吧?这都中午了。”
“感谢你的邀请,霜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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