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又把坨坨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匆匆奔去医院。
在医院里来回奔波折腾了一早上,等到打完退烧针已经早上八点多了。
针打完了,可烧还没退,坨坨小脸依旧烧得通红。
他软绵绵地靠在兰舒怀里,有气无力地半睁着眼睛,带着好奇观察着医院中来往的路人。
董招娣心疼地冲了些奶小心翼翼地喂到坨坨嘴边,小家伙勉强喝了两口,就“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两个人急得都要火烧眉毛了,医生却见怪不怪地开着药单,“把孩子抱回家吧,按时吃药就行。”
兰舒不同意,“能不能让孩子住院啊!这高烧一直不退,万一烧成傻子可咋办啊!”
医生无奈地抬眼看了看她,投去一个“你才是傻子”的眼神。
随后把药单递给去,“别紧张,没必要住院,孩子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很正常。”
“可是打了退烧针也没退烧啊!”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有些不耐烦道:“退烧针又不是灵丹妙药,病好总得有个过程,去药房取完药就可以回家了。来,下一位!”
药房和儿科不在一个楼层,董招娣抱紧浑身发烫的坨坨躲到了有暖气片的角落,生怕坨坨受到一点风寒。
兰舒手里捏着药单,老大不情愿地去药房取药。
排队取药时,她还合计实在不行再换家医院看看,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舒,你咋在这儿呢?”
兰舒一回头就看到了郭广霞,急忙关切地问道:“郭姨,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郭广霞笑着摆了摆手,“没有,我就是来取点降压药,你哪里生病了吗?”
“没有,我没事。”兰舒满脸愁容,“孩子发烧了,烧到了快三十九度,打了退烧针还是没退,愁死人了。”
听到这话,郭广霞收起笑容也跟着担忧起来,“这么严重啊?走,我和你去看看孩子。”
看到孩子后,郭广霞轻轻摸了摸坨坨的脸蛋,又动作娴熟地掐起他的中指。
片刻后,郭广霞语气笃定道:“哎呀,这可怜孩儿是吓到了,魂都丢了,得赶紧收魂。昨天你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受到了普通的惊吓,你按下他的中指是不是一跳一跳的,这种情况吃药打针都没用。”
兰舒对这方面一直是半信半疑的,她掐起坨坨的中指,确实是有一跳一跳的触感。
相比兰舒犹豫的态度,董招娣信的很,“对对对!小时候我弟就被吓到过,高烧了三四天都不好,后来我妈就去找村里懂行的人来给他收魂,收完还真就马上就好了!”
眼下孩子烧得厉害,兰舒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郭广霞看出了她的纠结,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小舒,你信姨的话不?信的话姨就帮你弄一下。”
兰舒干巴巴地扯了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嘴上依旧甜甜地应道:“信呐,郭姨!别人说啥我都得掂量掂量,您说的我绝对信,我就信您!”
杨菊又请假了,店里只有红梅姐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好有郭姨帮着忙活,兰舒就让董招娣先回店里帮忙了。
回到家后,郭广霞让兰舒去厨房拿出一个盛稀饭的大勺,再拿一件坨坨的开襟衣服。
这两件简单的物件准备就绪后,郭广霞拿起大勺“当当当”敲了三下门框,嘴里喊着:“坨坨,这是你的家,看清了吗?这是你的家,回家!”
念了一句后,她疑惑地问道:“这孩子没有大名吗?”
兰舒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瞒你说,郭姨,这孩子到我这经传了三家了,到现在还没落户口。你说他咋起名啊,都不知道跟谁姓。”
郭广霞心疼地摸了摸坨坨的脑袋,轻声说:“小可怜儿,那就还是喊他坨坨吧,他肯定知道自己叫这名儿。”
“对对,你喊他坨坨他就回应你,这孩子可聪明。”
郭广霞又问道:“他之前住在哪里?”
兰舒想着何棠这时候还在拘留所里,家里一定没人,便说出了何棠家的具体位置。
郭广霞听后便走到门口弯腰穿鞋,“你就带着孩子在家里等着吧,我过去一趟,尽量在我回来之前把他哄睡着。”
兰舒有些担心,“郭姨,您自己去能行吗?”
“没事儿,能有啥事,放心吧。”
郭广霞用的给小孩收魂的方法很简单,兰舒把坨坨之前受惊的经历简单叙述一遍后,她便断定坨坨丢的那个魂还在何棠家里或附近。
于是,她左手拿着大勺右手提着坨坨的开襟衣服一路来到了何棠家门口。
她动作轻柔,像是真的抱着个孩子一样,缓缓把衣服搭在自己的胳膊上,而后举起大勺有节奏地敲击着何棠家的门框。
“坨坨回家啦,跟姨回家啦!坨坨回家!回家啦!”
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寂静的楼道里。
如此喊了几十遍后,她才停下动作,带着那件开襟衣服转身返回到兰舒家。
此时坨坨已经安然入睡,郭广霞将那件开襟衣服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
兰舒弓着身子趴在身边,好奇地问道:“就这么简单?”
“对啊,民间收魂有上百种方法,这招还是我小时候邻居教给大人我偷学的。他是个瞎子道士,可会搞这些了。这件衣服就一直盖在他身上,等什么时候孩子烧退了,才能把衣服拿下来。”
“要是烧一直不退呢?”
“那你就一直给他盖着呗。”郭广霞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不过绝对不超过两个小时,他这烧肯定能退,不信你就等着看。”
郭光霞说得玄之又玄,兰舒觉得有点神叨。
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感觉自从衣服盖上去后,坨坨睡得更熟了。
也不抽抽搭搭的眼皮乱转了,小脑袋歪在一边,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兰舒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由衷感慨道:“郭姨呀,多亏有你在,不然我都打算把孩子抱到其他医院住院去了。”
“那可不能住院,不说钱不钱的,孩子在医院哪有在家舒服,医院到处都是细菌,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兰舒望着郭广霞絮絮叨叨地对自己叮嘱着,心里涌起一股别样的感觉。
和郭广霞见面的次数并不是很多,但每次见面,兰舒都感觉到很舒服很心安。
那种感觉,是她从未在林秀珍身上体会过的,却在郭广霞这儿找到了。
她想,那种感觉,应该是妈妈的感觉吧。
离开那个家后,她以为自己再也不需要别人爱自己,她可以自己爱自己。
可在郭广霞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个被自己疯狂压制的需求,她其实想要母爱,想要被呵护被关爱。
只不过她怕自己找不到而失望,索性就连根斩断了那个念头。
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妈妈爱自己,她自然是会一百万个愿意。
她也想当一次小孩。
刹那间,兰舒脑袋里像是闪过一道电流,没来得及细想,心底的话就冲口而出:“郭姨,你要是我妈就好了。”
郭广霞一愣,眼中瞬间亮起点点笑意,喜不自禁地一把拉过兰舒的手,爽朗地笑着说:“我可以是你妈呀!你给我当儿媳妇,我保证把你当亲闺女疼,比对小飞还好!”
兰舒抿着嘴乐,坦诚地说道:“郭姨,我对苏老师没那个想法。”
“没事儿,没有就没有。”郭广霞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那你就当我干女儿。”
兰舒眼睛弯成了月牙,“行啊,以后您就是我干妈!”
两个人从天南聊到地北,郭广霞有一肚子故事,总能绘声绘色地讲出些新奇有趣的事,逗得兰舒笑到肚子疼。
不知聊了多久,郭广霞像是斟酌了许久,趁着兰舒心情正好终于开了口:“这孩子你就打算自己留着养了吗?”
兰舒的视线转向坨坨,盯着那小小的安静的身影,一时间沉默不语。
良久,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其实没想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喜欢他吗?”
“喜欢。”兰舒回答得毫不犹豫。
郭广霞神色认真地直言道:“反正呢,你留下他也行,送去福利院也没啥错。不过你要是决定把他留下可得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你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带着个孩子,还是个男人,以后的日子难走的路还很长。”
兰舒给坨坨掖了掖被角,“郭姨,我信您,您给我拿个主意吧。”
郭广霞笑着摇摇头,“孩子,这事儿我不能给你任何意见。”
说着,她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你得问问自己的心,它最清楚你的想法,其实你自己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