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养父母,究竟怎样做才算得上孝顺呢?
以前董招娣只是简略地向兰舒提过自己的家庭情况,那时,兰舒心里或多或少对她的养父母怀有一丝怨怼。
董招娣学习那么好,考上大学绝非难事,高中都没读完就辍学出来赚钱实在令人惋惜。
今天来到了她家,兰舒那些曾经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恶意揣测,瞬间如轻烟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活都活不起了,董招娣能不能读书对这个家而言,实在是一件太过奢侈,甚至是无足轻重的事了。
兰舒打开双肩包,从隔层里掏出三千块钱不由分说地塞到董招娣手中。
“小董,我能力有限,只能帮你这么多了。我也不想劝你什么,毕竟人生这条路,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难免会留下遗憾。我当然还是盼着你能继续去省城赚钱攒学费,不过这只是我的期望罢了。要是你觉得弟弟的命比自己的人生更重要,选择嫁人也无可厚非。不管怎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董招娣连忙把兰舒塞到自己手里的钱推了回去,“兰舒,这钱我不能要!你开店处处都是需要钱的地方,你赚钱不容易,赶紧收回去!”
“收下。”兰舒直接把钱塞到她掌心,紧紧握住她的手,“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别有什么心理负担,都这时候了,每一分钱那可都是救命钱。”
董招娣眼眶瞬间红透了,她别过头去,用力吸了吸鼻子,可再转过头时,泪珠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兰舒,谢谢你,你一直帮我,我却不能为你做什么。”
兰舒笑道:“咱们都是在苦日子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我拉你一把,你拽我一下,多正常的事。”
董招娣的眼泪掉出来就止不住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所有情绪,在兰舒面前彻底决堤。
她趴在兰舒肩头,哭得肝肠寸断,“兰舒,我想读书,我好想上大学,真的好想好想,可老天爷就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我挣扎过,可我妈当着我的面跪下来求我的时候,我真的没办法了......”
兰舒轻轻拍着她的背,鼻子酸胀得厉害。
她很想说,不是老天爷不让,是良心不让。
董招娣是个太有良心的人,所以她才会选择牺牲自己,去换取弟弟的救命钱。
太有良心,就难免要尝遍这世间所有的疾苦
慢慢的,善良的人,就会变成一个沉重的人。
沉重的人,就是苦命人。
乡村的土鸡炖蘑菇很香,但兰舒吃得没滋没味。
她没问董招娣要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董招娣自己也始终没主动提及。
董母十分热情,一筷子下去,两只肥硕的鸡腿便稳稳夹到了兰舒和石余川的碗里。
自己就夹旁边的萝卜咸菜吃,董招娣让她吃鸡肉,她也只夹盘子里的蘑菇吃。
全桌吃得最香的就是石余川,一锅米饭他一个人就刨了三碗。
眼看着他又要去盛饭,兰舒实在受不了,在桌下狠狠踹了他一脚。
石余川一抹嘴角粘着的饭粒,一脸懵懂:“咋了?”
兰舒恨得直咬牙,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上自己的脑子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怎么就鬼迷心窍竟然想带着这个日本鬼子一起过来。
日本鬼子眼神清澈地眨眨眼,“踢我干啥呀?”
兰舒:......
董母倒是高兴得很,连忙起身去接石余川的空碗,“爱吃就行,千万别客气啊,长福和他爸自从去了市里之后,家里就没人这样吃饭了。招娣天天像吃猫食一样,我做饭都没劲头。”
董招娣也笑着嗔怪兰舒:“你踢他干什么,大老远来一趟,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跟我你还客气个啥。”
石余川得到了两个赞成票,得意洋洋地朝着兰舒扬起下巴。
兰舒缓缓闭上眼睛,是她自己把这个饭桶带过来的,她活该。
吃饱喝足后已经下午了,明天要用的迎亲茶点还没准备完,喜被也尚缺几针。
因为董招娣的弟弟生病,董母一直在市里照料,董招娣的婚事又办得仓促,家里实在抽不出时间筹备这些。
正好今天石余川是开车来的,他倒也积极,自动揽下了去买花生、瓜子、喜糖的活儿。
而兰舒则帮着董母一起缝喜被,董母很不好意思,但架不住兰舒实在是热情。
她坐在炕头,兰舒坐在炕尾,两个人一人一头补着针脚。
不知道董母想到了什么,不知不觉间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董招娣见母亲落泪,连忙过去给她擦眼泪。
“招娣啊,妈对不起你。”
董招娣接过母亲手里的针线,默默缝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妈,你别说这话,我都是自愿的。”
董母转过身去,生怕兰舒瞧见自己狼狈的样子,紧闭着嘴,拼命压抑着哭声,可那颤抖的抽噎声,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兰舒听在耳里,所有的情绪都堵在喉咙,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中午杀了那只鸡被石余川吃得不剩什么了,两个人帮着董家干了一下午的活,到了晚上董母还要去杀鸡。
兰舒站在院子里发自内心地可怜那几只鸡,鸡圈里一共就四只鸡,三公一母。
中午已经杀了一只,要是晚上再杀一只,剩下的一公一母两只鸡,为了下蛋得黑天白天得一直忙活。
不用杀死也累死了......
一听又要杀鸡,石余川快乐地原地鼓掌叫好。
兰舒实在忍无可忍,追着他在院子里打。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呢!你要馋死啊!小董家啥情况你不知道啊?”兰舒不敢大声呵斥,只能压低了声音,对着石余川横眉竖眼。
石余川不在意地撇撇嘴,“咱们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嘛。”
“我真服了你了。”兰舒气得把剩下的三只鸡轰进鸡圈,张开双臂挡在鸡圈前,“你是没吃过鸡咋的?二十大几的人了,跑人家当饭桶来了。”
石余川憋着嘴乐,长睫下星眸熠熠。
兰舒现在都要烦死他了,根本看不见他的帅,只觉得他脸皮厚的能当水泥用,正好给董招娣家的房子修一修。
尽管兰舒左拦右挡,还是没能阻止一只可怜公鸡抹脖拔毛下锅的命运。
看到兰舒气得在屋里一会儿翻一个白眼,董招娣被逗得咯咯直笑。
“你生什么气呀,你俩大老远来一趟,他爱吃就让他吃呗。农村的鸡和县城里的可不一样,肉紧实,味道还足。你们难得来一次,就敞开了吃个够嘛。而且.....石余川他......”
“他咋的?他快馋死了?”
董招娣捏着手里的针,咬着嘴唇,纠结了半天还是说出了口:“他下午悄悄塞给我妈五千块钱。”
兰舒翻了一半的白眼突然卡住了,她像是被弹簧弹起来似的,一下子在炕上坐得笔直,“什么?!!!”
董招娣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小声说道:“他还再三嘱咐我,让我千万别告诉你。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得跟你说一声。兰舒,你放心,你俩今天给的这些钱,以后我一定会还的!”
“他什么时候给的钱?”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家亲戚不是来坐了一会儿吗,他们和我妈唠嗑说起了我弟弟的事儿,石余川听到了。那时候咱俩在屋里缝被子呢,后来亲戚走了他就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就塞给了我妈五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