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物室的冷光灯管滋滋作响,顾铭的手指划过证物架上残缺的卷宗。
泛黄的纸张边缘残留着焦痕,刘叛徒被捕前显然用碎纸机处理过重要文件,只留下些边角料在废纸篓里。
“连收据都撕得这么讲究。”宋逸用镊子夹起半张烧焦的票据,被碳化的印刷体勉强能看出“海丰船舶”的字样。
玻璃窗外的走廊传来值班警员换岗的脚步声,惊飞了落在卷宗堆上的夜蛾。
顾铭突然将紫外线灯对准票据残片,青白色光斑里浮出几串数字。
那是用特殊墨水写的电话号码,每隔三天出现一次,最近的联系日期正是刘叛徒被捕前四小时。
宋逸摸出证物袋里的旧手机,屏幕裂纹间还沾着刘叛徒指甲缝里的血渍。
“基站定位显示在城北工业区。”技术科的小陈扯了扯皱巴巴的制服领口,“但这是经过七层加密的虚拟号,实际通话地点可能在南极洲——如果对方舍得烧钱租卫星频道的话。”
海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掀飞了桌角的现场照片。
顾铭按住那张钱师爷葬礼的监控截图,黑伞边缘的反光里,子弹头形状的袖扣图案与聘书上的烫金纹路完美重合。
宋逸的指节在桌面上敲出焦躁的节奏,震得证物箱里的弹壳叮当乱响。
“等技术科破解至少要两周。”宋逸抓起椅背上的夹克,“我去找孙局申请搜查令。”
“来不及了。”顾铭突然把紫外线灯调成常亮模式,光斑扫过墙上全市地图。
七个虚拟号的定位点看似杂乱,但当他把孙局长给的翡翠平安扣按在图纸上,警徽编号投射的阴影刚好串起所有红点——那是条沿着走私码头分布的弧形轨迹。
午夜的海雾裹着柴油味渗进车窗,顾铭把吉普车停在第三集装箱码头两公里外。
宋逸检查着配枪弹匣,金属碰撞声里突然开口:“当年我爸追查的走私案,卷宗里也提到过这种子弹头标记。”
远处灯塔的光柱扫过吉普车后视镜,照出顾铭绷紧的下颌线。
他摸出个老式寻呼机扔给搭档:“赵老大手下的马仔还在用这个频段。”屏幕上的绿色荧光显示着加密频道里的交易暗语,每隔十分钟刷新一次的代码规律,竟与赌场老虎机的吐币频率完全一致。
当他们摸到7号仓库背面的排水渠时,潮湿的咸腥气里混进了新鲜的血迹。
宋逸的鞋尖蹭到半截金链子,挂坠上雕刻的船锚图案,正是海丰船舶公司的标志。
顾铭突然按住他肩膀——生锈的通风管里传来模糊的对话声。
“……月底前必须清空东区货柜……”
“但警察刚端了老刘……”
“怕什么?新买的警用频道加密器明天就到……”
宋逸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认出第二个声音属于缉毒科的王副队长。
顾铭的录音笔红灯刚亮起,头顶的探照灯突然扫过排水渠。
生锈的铁梯传来震动声,有人正带着狼狗朝这个方向走来。
“撤。”顾铭扯着宋逸退向涨潮的滩涂,海水已经漫过他们来时的小路。
对岸造船厂突然传来汽笛声,两艘挂着巴拿马国旗的货轮正在起锚,船身吃水线高得反常。
潮湿的夜风卷着咸味扑进鼻腔,宋逸摸到腰间被海水浸湿的翡翠平安扣。
当探照灯再次扫过滩涂时,他们终于看清货轮甲板上的集装箱编号——那串数字与虚拟电话号码的最后七位完全吻合。
集装箱缝隙间渗出的探照灯光将人影切割成碎片。
顾铭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钢板,货轮引擎的轰鸣声中混杂着五道错乱的脚步声——三人在左前方扇形包抄,两人堵住了退往滩涂的豁口。
宋逸的食指在枪身上敲出三短一长的暗号。
顾铭突然踹翻堆叠的油桶,锈蚀的铁皮轰然倾倒的瞬间,两枚子弹擦着他扬起的衣角钉进身后的龙门吊基座。
宋逸顺势滚进阴影,沾满海藻的缆绳在指尖绷成弓弦,某个打手追来时被凌空绊倒的闷哼混进潮声里。
“七点钟方向。”顾铭的传呼机突然震动,加密频道跳出串乱码。
他拽着宋逸翻过生锈的输油管道,下方两个持霰弹枪的身影恰好被头顶坠落的集装箱盖住视线。
赌场老虎机的代码规律在此刻显露出致命破绽——每隔七秒的射击间隙,足够他们踩着防撞轮胎跃上卸货平台。
咸腥的夜风裹着柴油味灌进喉咙,宋逸的袖口被铁丝网刮开三道血痕。
当第二波追兵出现在卸货区时,顾铭突然扯开配电箱的防水布,泛着铜绿的闸刀被猛地推下。
整个七号仓库瞬间陷入黑暗,远处货轮的汽笛声恰好掩盖了备用电源启动的嗡鸣。
“还剩二十八秒。”顾铭盯着夜光表盘,拽着宋逸贴墙疾行。
通风管传来的震颤显示追兵正在撞开配电室铁门,而他们距离滩涂暗渠还有六十米。
宋逸突然刹住脚步,摸到腰间翡翠平安扣的裂纹里嵌着半枚子弹头袖扣——这是刚才绊倒打手时刮落的战利品。
货轮探照灯扫过滩涂的刹那,顾铭看清暗渠里漂浮的油桶。
两人同时扎进浑浊的海水,追兵的皮靴声在头顶形成合围。
宋逸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听见赵老大手下正在用对讲机呼叫:“钱师爷说活要见人……”
冰冷的海水突然泛起不正常的波纹。
顾铭按住宋逸的肩膀潜向更深处的阴影,三条挂着夜光浮标的走私快艇正从货轮尾部放出。
最前方快艇里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抬起腕表,表盘反光瞬间照亮他袖口的子弹头纹饰——比赵老大的版本多了圈荆棘花纹。
追兵的狼狗突然对着海面狂吠。
顾铭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出快艇舱内露出的半截木箱,箱角烙印着十年前某起军火走私案特有的三叉戟标志。
宋逸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旧伤疤,那些木箱的捆扎方式与他父亲殉职现场的证物照片完全一致。
货轮汽笛再次拉响时,两人借着声浪掩护攀住生锈的锚链。
顾铭的指尖触到快艇刚经过的水痕,粘稠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这是走私船常用的防追踪燃料,但混入了不该出现在民用港口的放射性物质。
“还剩十五分钟涨潮。”宋逸抹掉脸上的海藻,看到三艘快艇呈品字形包抄过来。
赵老大的打手们突然停止搜索,集体转向码头东侧鞠躬。
浓雾中缓缓驶来的黑色轿车降下车窗,戴着白玉扳指的手轻轻挥动,所有探照灯瞬间熄灭。
顾铭的传呼机在此时震动起来,乱码中隐藏的定位信号突然开始逆向解析。
当他的后背撞上防波堤混凝土的瞬间,翡翠平安扣的裂纹里突然迸出冷光,警徽投影在礁石上拼出个残缺的“勲”字——这正是钱师爷真名里消失的偏旁。
潮水漫过脚踝时,宋逸嗅到快艇燃料里混着杏仁味的剧毒氰化物。
对岸忽然传来集装箱落水的巨响,三十米高的浪墙后亮起密密麻麻的红点,那是夜视仪特有的幽光。
黑色轿车的防弹玻璃映出顾铭绷紧的下颌线,后备箱缝隙里垂落的金线刺绣唐装衣角,正与二十年前某位失踪巨富的定制款式完全吻合。
当第一枚子弹击碎他们藏身的礁石时,宋逸突然看清快艇驾驶员脖子上的刺青——那是用摩尔斯电码加密的警员编号,开头数字属于三年前牺牲的缉毒卧底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