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的反击果然来了,夜幕降临时,北边的草原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地面开始震动,似有千军万马向着云中城的方向袭来。
城墙之上,卢肃放下了望远镜冷笑一声:“还给爷搞什么夜袭,也不怕黑灯瞎火摔断脖子。呵。”
“也许是觉得夜晚攻城更容易,毕竟到了夜晚,人马疲乏视野不明,加上昨日他们才退去,理所当然地觉得城里此时一片混乱。”谢昭缓步走到了卢肃身边,从卢肃手里拿过了望远镜,看向了北方。
不过谢昭没能看清敌人的情况,望远镜前就出现了了卢肃的大脸。
谢昭疑惑看去:“老卢?”
卢将军面色阴沉得厉害,咬牙道,“王爷,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攻城之时城墙上兵荒马乱,万一一支冷箭飞来伤了……”
眼见卢肃又要开始那一套说辞,谢昭轻叹一声无奈道:“老卢,老卢。”
一连唤了两声,卢肃还在继,谢昭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卢肃!我射中上水准,于公我是藩王,应当身先士卒,于私,我亦是城中百姓,理当在守城之时出力。你放心,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本王的将士不怕,云中城的百姓不怕,本王也不会害怕。若是真的一支冷箭过来要了本王的性命,那也是本王命当如此,坦然接受便是。”
卢肃面色一凝:“说什么晦气话,呸呸呸。”说着他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小年轻口无遮拦,老天爷莫见怪。”
谢昭感动又好笑:“卢将军,本王知道你在担忧我,只是本王有退不得的理由。本王不能一直站在你们的身后,一直心安理得地被你们保护。”
“卢将军,让我上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卢肃定睛看去,只见眼前的端王爷取下了华美的发冠,头发束成了圆髻,扎上了白色的头绳。身上也披上了铠甲,他背后背着箭筒和弓箭,年轻人英姿勃发战意满满。
看着谢昭坚定的眼神,卢将军内心百感交集。
犹记得刚离开长安时,谢昭还是个斯文俊秀的瘦弱少年,被自己气得眼红牙痒痒,也只敢扣自己的月俸泄愤。
如今谢昭的个头往上蹿了一截,身量不比自己低多少,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可靠的青年。
或许他应该放手,给年轻人一个锻炼的机会?
卢将军挣扎片刻后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谢昭的肩膀,为他正了正盔甲,最后一次关照道:“攻城战开始后,机灵点,刀剑无眼,保护好自己。”
跟在谢昭身后的傅谦上前一步,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好像在对卢肃说:一切有我。
见状卢肃眉头上挑,爽朗笑道:“行,有傅兄弟在,我就不拒着王爷了。”
在苍茫的草原上,云中城的城墙巍峨耸立。偌大的城池像是一盏明灯,为夜袭的匈奴人指引了方向。
金务恭遥看着城墙,对他的勇士们下达了指令:“全速前进——一个时辰内攻下云中城!”
事实上金务恭觉得这一次可能不用一个时辰,他就能攻破云中城。先前围城那是为了做样子,吸引谢昭来并州。如果认真打的话,就凭着云中城那两千老迈的兵卒,根本经不起他的三千人马强攻。
城里的探子先前传信,端王只带了不到两千部曲来云中城。这一次,他带了自己治下五部近八千勇士来。
八千对阵两千,金务恭信心暴涨。
先前交战时,他输在了轻敌上,没想到幽州研制出来的新弓弩能射六百步。这一次他带了良弓盾牌和一切攻城要用的武器。加上城中有内应,他不信一个时辰他杀不死端王人马,攻不下这座草原上的孤城。
接到王爷的命令,匈奴人顿时雄心万丈,迫切想要立功的勇士们策马扬鞭:“冲——夺云中,杀谢昭!”
一时间四周只能听见众人热血的呼号声和战马奔驰声,他们看着云中城的双眼透着兴奋的血光。仿佛再过片刻,他们就能站在城墙上俯瞰这座本该属于他们的城池。
十里——九里——八里——
眼看离城墙越来越近,突然间,匈奴人的冲锋队伍中多了几个豁口。若是有人在空中看去,会发现那不是豁口,而是战马一脚踩在了黄树洞大小的陷阱中。
飞奔的战马一旦踩中陷阱,马蹄会顺势折断。剧烈的痛楚让战马嘶鸣向着前方栽倒而去,战马上的人自然也讨不了好,他们跟着重重栽倒在地。
有的人运气不好,摔下的同时也一并摔断了脖子,再也起不了身。而有些人比较机灵,眼看情况不对,顺势就地一滚。
谁能想到草丛中竟然还有铁蒺藜?翻滚的同时,匈奴人的后背也扎上了铁蒺藜。不等他们哀嚎出声,后方冲来的战马已经狠狠踩中他们。
黄鼠洞、铁蒺藜、拒马,插了木刺的大坑……草场中的陷阱层出不穷密密麻麻,冲刺中的匈奴人防不胜防。
一时间奔袭的匈奴人人仰马翻,扭断了脚的战马和摔断了脖子的人数都数不清,草原之上哀嚎声和叫骂声不绝于耳。
金务恭在亲卫的保护下好不容易冲过了设了障碍的陷阱区,回头看去,身后的草场犹如炼狱。
原本茂密的牧草已经被铁蹄踏平,被陷阱绊倒失去了性命的勇士和马匹一眼看不到头,散落的火把照亮了惨烈的场景。
这一次金务恭甚至没有和谢昭打上一个照面,就已经损失了不少人马。这怎能不让人愤怒!
转过身后,金务恭面容扭曲得看向了城墙的方向,他嘶吼出声:“不惜一切代价,攻城——”
话音刚落,就听空中传来了“咻咻”的声响。黑夜遮盖了箭矢飞行的模样,却没能遮住它们划破长空的声音。
这声音犹如催命的厉鬼,一时间匈奴人中惨叫声一片。
“弩箭,弩箭,是大景人的弩箭!”
“盾牌!盾牌!”
数把盾牌齐齐遮住了金务恭,几名亲卫将他团团围住。金务恭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传来了沉闷的“突突”声,幽州弩箭的力量如此强大,有几支箭矢甚至射穿了用牛皮和木板制作的盾牌。
盾牌之下,金务恭气得直哆嗦:“箭矢总有射空的时候,大景守军一旦停止射箭,我们的勇士就全力进攻——进攻——”
城墙之上的将士们一言不发,只是一拨接一拨的放箭。前排将士的弩箭放空之后,他们立刻起身后退,将位置让给后来的将士。将士们眼神中没有畏惧和害怕,只有痛快和燃烧的战意。
正如金务恭说得那样,弩箭有射完的时候,一千多名部曲只携带了八百把弩箭,每一柄弩箭也只配备了二十支箭矢。
两轮箭雨结束后,将士们的箭筒中已经空了大半。而下首的匈奴人已经找到了规律,他们头顶着弩箭,几人抱成团,正快速向着城墙的方向接近。
卢肃拔刀出鞘,“准备守城——”
城墙上的战鼓擂起,负责传令的将士刚准备挥下令旗,就听城墙之下响起了惊人的欢呼声。整齐划一的声音划破了夜空:“匈奴主帅已死——”
“金务恭被射死啦——”
“我们赢啦——”
闻言不止是城外的匈奴人懵了,就连城墙上的卢肃也懵了。
什么情况?金务恭死了?
卢将军疾步走到城墙内侧探头看去,就见城墙下方,师乐安正指挥着数千人朝着北方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