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皇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了费云烟一眼。
古井无波的眼神深邃如无月的夜空,让人弄不清楚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被皇帝注视着的费云烟面不改色,脸上的焦急看不出一丝作伪。
一旁的敬妃和欣贵人,也同样被苏培盛的回禀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年氏怎么就突发恶疾了呢?
不过,见费云烟极力主张让皇帝去翊坤宫看年答应,而且还表示要传召太医给年答应看病,稍作犹豫后,敬妃也开口道。
“皇上,人命关天,年答应过去的确做了不少坏事,但贵妃娘娘说的是,年答应再有错,好歹侍奉皇上这么多年,皇上去看看也不为过。”
听到敬妃这么说,皇帝深深看了费云烟一眼。
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罢了,既然你和贵妃都这么说,就一起去翊坤宫看看吧。”
说完,皇帝缓缓起身,看似心如止水,但那明显比平日里快了几分的脚步,还是透露出他心中的不平静。
好在,翊坤宫离启祥宫并不远。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行人便抵达了曾经华丽无比,如今却空旷的好似冷宫一般的翊坤宫。
见皇帝的御驾前来,仅剩的几个粗使太监就慌忙上前行礼,但还没来及的跪下就被皇帝挥手屏退,一路直接往年答应的寝殿走去。
推开寝殿的大门,昏暗无光的房间好似监牢一样,让皇帝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当看到寝殿内简陋粗糙的摆设,尤其是曾经以华美绝伦着称的年答应面如枯槁,躺在粗糙的床榻上的时候。
皇帝心里压抑着的怒气再也绷不住,唰的一声转过头,厉声呵斥。
“丽贵妃、敬妃,朕对你们寄予厚望,赐予协理六宫之权,你们就是这么协理六宫的?让朕的妃嫔,住这样的地方,过这样的日子。”
“还是你们以为,年氏不是曾经的贵妃,你们就能骑在她头上任意搓磨,随意折辱了?”
这话一出,费云烟和敬妃两人慌忙跪下。
见她们两个跪下,安陵容和欣贵人自然也不敢站着,一行人齐刷刷跪了一大片。
费云烟更是赶忙辩解。
“回皇上,臣妾自问协理六宫以来,不敢说毫无错漏,却也绝对是恪尽职守,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曾克扣搓磨过任何一宫的姐妹。”
“何况,臣妾虽曾与年答应有过小摩擦,但臣妾能有今日,全赖年答应昔日提携照顾,臣妾做不到雪中送炭,却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自年答应被贬后,臣妾几次三番强调,不允许任何人克扣翊坤宫的份例,翊坤宫所需的东西,只要是符合份例的,都是最早送去的最好的东西。”
“此事内务府上下皆有记档,还请皇上明察。”
敬妃也同样表示,“皇上,贵妃娘娘所言句句属实,臣妾也知道宫里一向是跟红顶白惯了的,年答应被贬之后,贵妃娘娘好几次与臣妾商议,不能叫人可待了她。”
“臣妾可以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搓磨折辱过翊坤宫半点儿。”
两人如此言之凿凿,皇帝虽然不至于就这么相信了,心中的怒火也多少消散了几分。
这时,一旁粗衣抹布的颂芝犹豫片刻后也开口道。
“皇上,贵妃娘娘和敬妃娘娘的确没有搓磨折辱过我家娘……我家小主。”
“自从我家小主被贬为答应后,宫里不少娘娘小主都曾来看笑话,对我家小主百般刁难,百般折辱。”
“敬妃娘娘来看过一次,但却是为了安排翊坤宫的份例。”
“贵妃娘娘没来过,却也让黄规全跑了几次,送了不少东西。”
“说起来,两位娘娘不仅没有怠慢翊坤宫,甚至很多时候还超规格对我家小主,我家小主惯用的一些东西,还是贵妃娘娘凭记忆自己补贴的。”
说这话时,颂芝神色复杂。
看向两人的眼神有感激,有怨恨,有今非昔比的不自然,也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悲凉。
听颂芝这么说,皇帝心中已然信了八分。
尤其见颂芝的眼神如此复杂,并非是被两人收买,心中越发清楚是自己误会了费云烟和敬妃。
但仍旧忍不住多问一句。
“既然没有被可待,翊坤宫怎么会变成这样,华……世兰又怎么会被搓磨成这个样子?”
皇帝质问道,下意识想要称呼年氏为华贵妃。
虽然她改口极快,但在场哪一个不是人精,更何况皇帝因为年答应落得如此下场勃然大怒,质问费云烟与敬妃的样子她们可没忘了。
显然,年答应是答应,但在皇帝心里,她还是那位不可一世的华贵妃娘娘。
面对皇帝的质问,颂芝苦笑道。
“贵妃娘娘和敬妃娘娘的确没有亏待翊坤宫,但娘娘心里自己却过不去。”
“翊坤宫的宫人,大半都是娘娘自己赶走的,她说自己如今看似是个答应,实则不过是被囚禁在翊坤宫的囚徒罢了。”
“那些宫女太监跟在她身边,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连累,死于非命。”
“她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留下奴婢已经是私心作祟,何苦再连累他人。”
说着,颂芝的眼睛都红了,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都是奴婢没用,明明伺候小主这么久了,一个人还是没办法面面俱到,只能让小主跟着奴婢受苦。”
“前两天,小主的心情好容易好一些,就想去御花园转转,没想到路上遇见祺贵人,因为过往的恩怨吵了起来。”
“祺贵人要小主给她行礼,小主不肯,祺贵人便一阵训斥,闹得不欢而散。”
“小主回来后,便说不想吃饭,奴婢以为她是赌气,心情不好,也没在意,结果今天,今天就下不来床了,面无血色,冷汗直冒,脸上发烫,意识也不清醒了。”
“奴婢没办法,只能去求皇上,皇上,看在您和小主好歹十多年的情分,求您救救她,不行,不行就让她轻松些走吧。”
颂芝声泪俱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那一字字一句句,就像是一把把重锤一样,狠狠砸在皇帝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