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了早朝,得到陛下恩旨,十三爷陪着阿蘅去水月庵小住,
车外暖阳高照,常青树在帘外向后奔走,眺望着远山隐藏在薄雾之中,
男人抚着怀中的人发丝,十年的愁苦烟消云散,温声道:“昨夜你与惜芸说了些什么?”
阿蘅挑眉道:“女人的事儿少管。”
十三爷刮了下她的鼻梁:“在为夫面前还想隐瞒什么,”
知晓她腰肢最为敏感,捏得她连声求饶:“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嫡福晋给我置办了一处院子,问我可还满意。”
“惜芸姐姐是个好女人,她也等了你十年,十三王府没有乱都是她在维持,”
“痴情至此,你别负了她。”
十三爷抿唇说道:“十三福晋这个头衔可保她一世无忧,真心只有一颗,覆水难收,欠她的只能欠着,”
“给我讲讲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为何会一直在群玉坊,我不是让四哥——”
说到这个她就来气,还真把女人当衣服,要给谁就给谁,
在他的大腿狠狠拧了一把,怒道:“谁允许你随便把我送人的,就算是你四哥也不行,”
十三爷疼得脸部表情扭曲,故意逗她道:“我不是怕你受苦,而且皇兄贵为当今圣上,嫁给他能享受无上荣光不好吗?”
傻哥哥,如你所愿,他是真的想纳她入后宫,
哼——阿蘅一噘嘴,从他怀中起身,抱着手臂气鼓鼓地不理他,
“都是我的错,这张臭嘴说什么蠢话,”
见她真的生气,男人握住阿蘅的手腕,在自己脸上啪啪打得两巴掌,
力道不轻,阿蘅的手都被打得生疼,侧头看见他脸上的红掌印,心疼地抚上脸颊,
见他有恃无恐的样子,还露出享受的表情,嗔怒道:“再要胡说八道,就把你踹下去。”
十三爷将人抱在腿上,把她圈在怀中,脑袋缩在她的颈窝,有股淡淡的幽香,贪婪地吮吸独属她的气息,说道:“妻命不敢不从。”
颠簸的车辆骤停,他们的身子同时晃了晃,外头传来来喜的声音,
“主子,水月庵到了。”
他们相视而笑,相互搀扶着下了车,
水月庵屹立在山中,古朴,肃然,
仿若一切都没改变,他们从未分离,那次私奔他们去了塞外,在格沁的帮助下他们在草原安家。
妙青站在山门等候,向他们躬身道:“两位施主有礼,宫中派人过打点过,请二位放心居住。”
阿蘅瞧她带着庵主才有的深色妙常冠,笑道:“妙青师父小小年纪就成了得道女尼,当真叫人佩服。”
妙青露出浅浅的笑容,还是那般纯洁,不经世事,俏皮道:“托阿蘅姐姐施主的福,”
望了一眼十三爷笑道:“姐姐不是也寻到了‘勉力一试’的缘法。”
两人相视一笑,十三爷插不上话,只觉她们笑得古怪。
山中日子清闲,他们白日里山上摘果,拔笋子,
天气好下溪捉鱼,来不及回庵中用饭,就地生火烤鱼吃,
夜间在梅影下琴笛合奏,饮酒作乐,
得空陪着妙青师父在庵堂念经修性,
十三爷刚来时面黄肌瘦,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腿脚也不甚好,走路一瘸一拐,
在阿蘅的调养下恢复七八层,有了几分当年玉笛公子的风姿,
两人纵情于山水,在彼此的爱意中逍遥,
美好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一个月的时间太短,短到一辈子也就在弹指之际。
阿蘅写了一封信给十三爷,在经堂找到妙青师父,
“决定了?”
妙青清脆的嗓音如黄莺啼叫,
阿蘅笑道:“小妙青料事如神,心细如尘,观察于微。”
妙青蹙眉道:“姐姐若是肯放下红尘,在山中调养,或许还能安享天年。”
“我累了,没有力气再去寻一方净土,能来这世间一趟,享受两世截然不同的生活,我很满足。”
阿蘅虚弱的呼吸声几不可闻,嘴角渗出黑血,
妙青敲木鱼的声音不急不缓,口中念着往生咒。
午休过后,允祥揉了揉眼睛,看见桌上的补汤冒着热气,嘴角上扬,
扫了眼厢房空无一人,喊道:“蘅儿——”
连续喊了几声都没人回应,胸口一阵下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
眼皮跳个不停,不详的预感袭来,
来喜听见动静,从外头进来,问道:“爷怎么了?”
允祥慌张道:“蘅儿,她在哪里?”
来喜道:“蘅姑娘去找妙青师父,她们应该在一处。”
男人稍稍放心,穿戴好衣衫去经堂,
月儿跪在门槛外小声抽泣,经堂跪着几排尼姑在念经,像是在办法事。
允祥拍了拍月儿的肩膀,问道:“她们在干什么?”
月儿哽咽道:“阿蘅姑娘死了,看着像是中毒。”
他的脑袋轰然炸开,心像是扎进一把刀,这一定是个恶作剧,笑道:“这不可能,蘅儿刚才还好好的,这庵中谁会害她。”
允祥腿脚发软,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子,
阿蘅面色苍白,安静如仙女般躺在卧榻上,睡颜那样的安宁,怎么可能死了,
“滚出去——”
他对着地上打醮超度的尼姑怒吼,
把自己锁在屋里,抱紧床榻上的尸体,还带着余温,
他欣喜地喊道:“来喜,还去请大夫。”
来喜在外面应了声是,山中偏僻,即便请来了大夫也要到明日,
阿蘅的尸体逐渐冰冷,允祥不断地揉搓着尸体保持温度,
可她的身体越来越冷,裹多少被子,点了满屋子的火盆都不顶用,
他们还没有白头偕老,没有生育一个可爱的孩子,没有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好不容易熬过十年的生离,就要面临死别,怎么可以,
蘅儿,回来呀!
十三爷抱着阿蘅一天一夜,目光浑浊,恍若两具纠缠在一起的死尸,
任谁来劝都没用,
妙青师父叹息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说道:“十三王爷,阿蘅姐姐生前留下遗言,她曾经身中剧毒,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嘱咐您不要过于悲伤,这是她留给你的信,”
“或者她已魂归三百年后,我们应该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