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赌坊陷入死寂般的安静,只有赌徒们的喘息声还清晰可闻,灯盏上的烛光也不再摇曳,照映在他们脸上的黄色光影停止了浮动,大部分人都等着这一把可以回本,或者一夜暴富。
庄家缓缓地揭开盅盖,
“一,一,一,四,二,三,十二点小,”
随着他揭开点数,赌坊再次沸腾起来,
阿蘅一蹦三尺高,搂着十三阿哥的脖子欢呼:“赢了,赢了,”
十三爷没有说话,只是宠溺地盯着她笑,阿蘅似乎不再抗拒他的靠近,甚至主动与他亲近,
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阿蘅忙收敛动作,心想:“怎么回事,我该不会是个渣女,明明心怡的是九爷,怎么会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要依赖十三爷。”
“不可以,不可以,我怎么可以背叛杀狼小哥,”
“梦中情人和初恋情人必须得一致,”
其他陪着阿蘅开小的客人纷纷过来致谢,
“姑娘好手气,这一把压上了身家,赚了好几倍。”
阿蘅扶住额头,心想:“若是这把输了,你岂不是裤衩都没了。”
“姑娘,接下来押大押小?”
“姑娘,可是活貔貅,招财镇宝。”
“这位姑娘自带运气,大家都过来沾沾好运,”
.........
一时间赌坊乱成一团,都往同一个方向挤,阿蘅躲进十三爷的怀里,十三爷转身双手护着她,宽阔的背脊替她挡着人流的推搡,
赖三被挤得跌坐在地,眼神空洞,嘴里重复着:“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阿蘅从桌上捞起金耳坠子,塞进婶子的手里说道:“耳坠子拿回去还给老人家,别寒了老太太的心。”
蓝布婶子泪眼婆娑道:“多谢姑娘,”
她扶起已经死了一半的男人,颤颤巍巍地往外头走,
没走两步,那癞皮狗像是被触动了某一个机关,从婶子的手里夺过金耳坠子,癫狂地跳跑出去,嘴里还不断地念叨:“回本,娘,我赚了一大笔钱,这是给你买的首饰。”
蓝布婶子如五雷轰顶,追了出去:“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二人消失在黑色的巷道,
那些赌鬼们对此置若罔闻,好似这一出闹剧只是一个赌坊暂时的娱乐节目,丝毫没有想过这是他们今后的缩影。
依旧是高喊下注,喝酒摔银子.......
庄家假意询问阿蘅:“小姑娘还赌吗?”
其实他看中的是她身边的十三爷,见他衣着不凡,举止高雅,定是出自富贵人家,
也不见他常来,想必是刚染上赌瘾的小公子,这样子的他见多了
要拿捏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十三爷道:“我跟你赌,”
庄家勾唇,见鱼儿上钩,笑道:“这位爷想怎么赌?”
十三爷斩钉截铁道:“赌身家,这里是一万两。”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张银票,
“一万两”
“这人是疯了,还是太有钱烧得慌,”
..........
周围的人都唏嘘,惊叹
“你是不是疯了,”阿蘅挽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
十三爷低头微笑,摇摇头
庄家的眼皮也掀了掀道:“赌这么大?”
十三爷道:“我要是输了,这一万两就是东家的,若是我赢了——”
“你赢了就怎样?”
庄家急忙接茬,生怕这一条大鲸鱼漏了网跑掉,
十三爷继续道:“若我赢了,这一间赌坊就归我。”
庄家耍弄骰子的手停在半空中,面露难色,说道:“这我可做不了主儿,”
十三爷收起银票,低头瞅着阿蘅道:“美人,他们玩不起,我们走。”
庄家直勾勾地盯着他收起银票的手,斟酌片刻道:“等等,”
十三爷抿了抿唇,
他在身边的小厮耳边叽咕了几句,抬头对着十三爷说道:“客官稍等,我去请示东家的意见。”
十三爷道:“恭候大驾。”
片刻后那小厮回来,踮脚也在庄家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庄家诡秘一笑道:“这位爷,东家同意这桩赌局,不过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不押大小,我们双方各出一个人摇骰盅,点数大的一方为胜如何?”
十三爷毫无犹豫地答应:“好——”
赌坊的人自觉的围着桌子退出一米的距离,把舞台让给他们,
庄家道:“请九骨老爷子”
此言一出,周围又喧闹成一片,
阿蘅听了个七七八八,
大概就是在议论这个九骨老头是个赌神,坊间传说他年轻时赌遍天下无敌手,他曾经单挑京城三十三家赌坊,那三十三家赌坊输得片瓦不剩,至此以后无人敢跟他对赌,
这老头还有个怪癖,嘴很碎还损,一边赌,一边冒出许多垃圾话,搅得对手定不下来心思,
他还骂遍了京城的纨绔子弟,言语难听极致,得罪了不少权贵,
有人气不过,找了杀手去解决他,
他逃出京城已有二十余载,怎么会在极乐赌坊出现,
能重新请动他老人家,这东家来头不小。
小厮从赌坊的内室请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看上去六七十来岁,他右手拄着楠木拐杖,驮着背像忍者神龟,左手不停地颤抖像是得了帕金森,迈着碎步,喘着粗气走过来。
阿蘅心想:“这个是赌神?他们是不是对赌神有什么误解?这老头怕是连骰盅都端不住。”
九骨老头子缓缓地走到牌桌前,咧开嘴微笑,露出一口黄牙,发出苍老的声音道:“老朽许久不出山,今日要让诸位见笑了。”
他动作缓慢地把拐杖靠在桌上,单手拿起黑色的骰盅,
手还在抖,一个不留神,骰盅跌落在桌上,骰子骨碌碌滚到远处,
老头嘿嘿笑道:“失误,失误——”
看热闹的人都是一愣一愣的,这哪里还有昔日赌神的风采,
就连那庄家都捂着脸没眼看,
老头趴在桌上,伸长手去够骰子,却总是差了一点,
阿蘅不忍心,把骰子往他的位置挪了挪,说道:“爷爷,要不算了,您一大把年纪就不要赌了。”
九骨脸一沉啐道:“小丫头片子,叫谁爷爷呢?我还这么年轻,你爷爷死了我还活着,谁让你多手多脚,我还没有半截入土。”
阿蘅僵着脸,终于明白为什么说他嘴碎。
他拾掇起骰子重新放进骰盅,
猝然间九骨把黑骰盅抛向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