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瑶的这一段话像是一把刀子刮过她的脸颊,
阿蘅觉得脸蛋生疼,生疼,
她激动的神情慢慢淡了下去,手中的绢子被她扭成一团。
失望地说道:“姐姐,你可知九爷府水有多深,郎福晋害了多少人,畅音阁的伶官差点被卖去群玉坊,那极乐赌坊不知道折了多少亡魂,还有那些借贷的赌徒倾家荡产,他们的家人生活在水生火热当中。”
“甚至还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我们也要干这些伤天害理之事吗?”
阿瑶惶然,不可思议地盯着妹妹,这些事情她是如何知晓的,沉吟片刻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将权利和金钱掌握在手中,一把利刃握在手中,既可以杀人,亦可以救人。”
“杀人,救人,全凭一念之间。”
郎福晋的死对阿蘅打击太大,她不愿意听亦瑶的辩解,只是怔怔地低着头,
灰暗的天空飘起了雪花,一片片六角冰霜如同起舞的精灵,不一会儿鹅毛大雪落了下来,瓦楞,地面,花园,假山都传来簌簌的声响。
似乎老天都看不过眼,为普天下悲凉的女子而感到不公,下一场大雪铺盖住所有的不幸和悲伤。
阿蘅伸出手想要留住雪花,却一次又次地任由它们融化在掌心,直至冻得小手发红。
阿瑶知晓方才的话重了些,不过让她早点认清楚现实也是好的,便说道:“莺歌,送四小姐回房。”
莺歌搀扶着呆若木鸡的阿蘅往琼苑的方向走......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外头的积雪都能没过膝盖,莺歌一大早就嚷着要出去玩雪,
“四小姐,雪景很美,我们出去赏雪如何?”
“不去——”
莺歌失望地哦了一声,见主子心情不快也不敢多加放肆,
自从听到了长姐的心声,阿蘅这几日都是窝在暖阁的卧榻上没精打采,抬头感受到屋外的光亮,她缓缓走至窗前,推开雕花木窗,
一大片银白映入眼帘,静谧,寂寥.......
世界仿佛一瞬失去了颜色,披上了白色的褂子,
没有眼花缭乱的色彩,这纯色似乎让阿蘅松了一口,她不必花心思去考虑任何事情,只是感受着纯粹的白。
鬼使神差她走出门,沿着抄手游廊欣赏雪景,穿过垂花门又到了那一处僻静的园子,
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一个半圆形的回廊,透过红色围墙上的祥云纹窗可以看到外头的树荫,
许是没有人来的缘故,铺在地面上的雪很完整,让人有想躺上去的冲动。
阿蘅双手搭在美人靠上,下颌抵在手背上,出神地盯着眼前的皑皑白雪,
一个披着灰黑色大氅的身影缓缓地走到她的身后,瞅见她通红的小手露在外头,把暖烘烘的手捂子递了过去。
阿蘅一惊,转头瞧见九爷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起身想要行礼,却因为花盆底鞋太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九爷揪住她的手臂,将她扶稳。
阿蘅福身道:“见过九爷。”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捂子又递了过去,
阿蘅斟酌片刻道:“谢九爷,我不冷。”
胤禟的脸上略过一丝不悦,握紧她的小手往捂子里塞,
阿蘅蹙眉,倔强地盯着他,握紧拳头就是不肯屈服,使劲地挣脱他的手。
胤禟的眉头也跟着凝住,大步向前,把她抵在柱子上,低着头死死地看着她,
阿蘅受不住他如鹰眼般锐利的目光撇过头去,身子也泄了力,软软的靠在柱子上。
任由他把自己的双手圈在手捂子里,冻得麻木的手有了一丝暖意,可是她的心却又冷了一些。
胤禟叹气道:“你在赌气?”
阿蘅明知故问:“跟谁?”
胤禟勾了勾嘴唇,说道:“你不是很讨厌她,如今她死了,你应该觉得开心。”
阿蘅道:“只有变态才会拿生命来取乐。”
胤禟眼中闪过狠唳,说道:“你姐姐没有教你说话要得体,行差踏错可是会引火上身,”
“还有——你想妄图逃出我的手掌心,先掂量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阿蘅无力反抗,心中的那口气憋着却是难受,顺手抓了一把雪砸在他的身上泄愤,
胤禟先是一惊,旋即又哈哈大笑起来,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对他,几个福晋对他都是毕恭毕敬,外头的女人更是阿谀奉承,
她的这一份不加掩饰的率直才是难能可贵,也捏了一团雪丢在阿蘅的身上,
阿蘅顿了顿,心想:“九爷脸上的顽皮是错觉吗?他方才幼稚的举动又是什么?”
胤禟趁她愣神之际,又丢了一团雪在她脸上,
雪团四散开来,落进她的脖子里,瞬间胸口,背上丝丝冰凉,阿蘅缩着脖子打了一个寒噤,
她翻过美人靠的围栏,跳进雪堆里,左右手开弓朝九爷撒雪,
胤禟也不甘示弱,你来我往,两人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打起了雪仗,
玩得不亦乐乎,二人的欢声笑语交织在雪地上空,
最后俩人累瘫在雪地上,他们躺在胤禟灰黑色的大氅上,脸上氤氲着水汽,
阿蘅大口呼吸,嘴里呼出的热气腾腾,小脸通红,额头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身上暖烘烘的,手却没了知觉。
这一通的发泄,阿蘅心中的怨堵去了一大半,心想:“身前哪管身后事,浪得几日是几日,我就算是再圣母心也救不了全天下的人,无力改变就尝试接受,”
“或许姐姐说得对,我可以做一把救人的刀,”
胤禟的手再次覆住她的手背,将她的小拳头握在手心摩挲,试图将掌温传递给她。
阿蘅微微侧头,眼神迷惘问道:“假如有一天我没有利用价值,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我吗?”
胤禟心中一凛,思忖片刻,微微一笑,说道:“你不会没有价值,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价值。”
阿蘅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他没有否定,那就把这当成是一个承诺,
她艰难地挪了挪身子,靠近他一些,枕在他的臂弯里
胤禟却直直地盯着游廊上的暗黄色琉璃瓦,心中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