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大哥。”
乌行珠自神台后探头,一个大约十岁的男孩小心进了庙里。
“在这。”
男孩在庙里转了一圈才走到他跟前,诱人的味道钻进乌行珠鼻腔。
“嗯,包子。”
油纸裹着两个包子,空气里一下被肉香覆盖,直让男孩不停的咽口水。
乌行珠自他脸上扫过,难得生出怜悯来:“你吃吧,我不饿。”
男孩直接将包子放他怀里,蹲下身去看他受伤的腿,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
“也不知道这药——”
“手怎么了?”乌行珠捏住他手腕,手背上血痕模糊,十分可怖。
男孩没说话,乌行珠直视着他,又问一遍:“手,怎么了?”
“我,我不小心摔的...”
说完心虚的低下头,手指在地上乱草里拨拉,企图混过去。
乌行珠松开他,拿起药瓶扫了眼,这是...白锦楼的金疮药?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瓶不便宜。
“你帮我上药吧。”
男孩惊讶的抬头,乌行珠将包子放鼻下闻了闻,后对男孩说:“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男孩小心卷起他裤脚,小腿鲜红黑乌交加,还有一股奇异的味道传来。
他手微抖,当真是被野兽咬掉好大一块。
“云阳。”
乌行珠听云阳声音发颤,拍拍他肩膀:“可有家人?”
“没有。”云阳没有迟疑,但他对着腿上伤痕开始犯愁,不知是直接撒药还是先清理一番。
乌行珠轻笑一下,拿着药瓶就撒在伤口上,药物刺激伤口,他腿忍不住发抖。
“来,你一个我一个。”
云阳捧着包子,两只眼明亮极了。
“乌大哥吃,你吃完我再吃。”
乌行珠笑了,他凌乱的乌发垂在肩头,浑身已狼狈不堪,腿更是受了重伤,可他仍能笑的风轻云淡。
云阳不知他笑什么,却也跟着笑起来。
“等我好了,我带你吃香喝辣的去,以后你就是我弟弟,我就是你大哥。”
云阳哭了,他哽咽着,十分艰难的自喉咙挤出两个字:“大哥。”
“坐。”
乌行珠拉起云阳在身边坐下,递过去一个包子后,举手咬了自己的一口:“好吃。”
“好吃就好。”
云阳捧着手里的包子,一双眼逐渐泛红。
他后脑被人轻轻抚摸,如同他阿姐那样温柔,耳边的声音也如他阿姐那样轻:“别哭,以后多的是。”
“没有了...”
“嗯?”
云阳抬头看着乌行珠,他手里的包子只剩一口,云阳说:“你可还记得,詹州慕氏。”
乌行珠将剩下的包子放到唇边,一口吞尽,含糊不清的说道:“记得。”
“我叫慕云阳。”
乌行珠点了点头:“是子房的妻弟。”
“你住口。”
慕云阳激动的站起来,他激动的胸脯巨喘,却好半天一句话说不出。
乌行珠靠着神台长长的吐口气,说:“人,果真不能心软。”
“心软?你有心吗?”
慕云阳擦去眼泪,可眼泪止不住的掉,他好恨自己不争气。
“我姐夫经营着香满客多年,可你同崔氏狗官勾结,欲要占为己有,你设局哄骗我姐夫参赌,最后还要将我姐姐卖去青楼……逼的她跳河自尽,我父亲...气急攻心,母亲巨况之下难熬,也悬梁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我姐夫引你为知己,你却...害他害了慕氏,今日,你去地狱请罪去吧...”
“咳,”乌行珠喉结一滚,咽嗓的鲜血再也控制不住,大口喷出来。
慕云阳脸在颤抖:“你这种——不配为人。”
乌行珠仰头,神台上两面佛的菩萨,似垂眸凝望他这个被遗弃的人。
当初崔家旁支崔昊在詹州大有势力,本欲将慕家论罪全诛,他得知后生出恻隐之心,以破财消灾的想法去解这个生死局。
而慕家姐姐被卖的青楼,也是他的产业,他本做好暗地里转移一家子的准备,甚至钱财银两地方都选好了,可变故总是那么多……
乌行珠无声笑了,人呐,做恶就不能有一点心软。
他此生就心软两次,一次阴差阳错使得慕氏遭祸,二次今日,他卸下防备,迎来的却是死亡。
“这是...河州啊...”
地面传来震动,马蹄声自远走近,停在了破庙门口。
慕云阳心提起来,乌行珠鼻腔嘴唇全是血,他望着前方狭小窗口,那似一道缺口。
这道缺口在出生就存在,在知事后裂成深渊。
他在里面窥视别人的幸福,他不甘心不甘愿,为什么同样是人,可偏生他就该如此。
乌行珠神色一下活过来,他不甘的攀在神台上,睁大眼望着菩萨像,最后却低下头,呢喃道:“有,什么用,求了无数次,却次次落空,”
求神拜佛不如求己。
落子无悔,落...子无悔。
有人走近了,乌行珠瞳孔开始涣散,他对着前方模糊的红色身影说:“桃花酥,真好吃。”
周济靠近探了他的鼻息,似没想到乌行珠会死的如此潦草,他垂眼看到地上的包子,又扫向一旁慕云阳身上。
慕云阳以为他是乌行珠同党,满心戒备甚至怎么死都想好了,却见眼前这极有威严的人,转身拂袖就走。
他紧跟跑出来:“你,你不是他同党?”
慕云阳猜测,是不是眼前的人送自己来到河州蹲乌行珠的。
周济没说话,厂卫道:“不是。”
吁,一行人扬鞭即走时,慕云阳跑出来拦着,他仰头望着周济说:“大人,你带我走吧,我能吃苦很忠心,收下我你不会吃亏的。”
逍遥王探出个脑袋来:“好小子,有眼光,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周督公。”
慕云阳眼睛一亮,周督公?
他知道,在詹州时,不少人说傅大人和周督公的一诺千金美谈。
“督公,您留下我——”
周济扬鞭打断慕云阳的话,他望着慕云阳却想到幼年的自己。
那时,他隐藏仇恨阻拦在圣驾前,企图打动李德禄带他回宫,可李德禄不愿意,最后是先帝放话才带他走的。
那时李德禄很不高兴,他以为是李德禄不喜欢他的原因,后来才知道不是。
直到今时,他才明白李德禄为什么不收他。
周济说:“你是个好孩子,有勇有谋,能忍能进,该有更好的出路。”
“可——”慕云阳想说什么,周济已经扬鞭离开,一行人眨眼消失踪迹。
慕云阳满心失落,他待在原地许久没动,直到暮色沉下时,他认命的叹了口气,转身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两个蓝衣厂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