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达骨,魁梧雄壮的身躯下,是一颗质朴的心。
兴许是乌达善过于谋算,所以养弟弟时格外精心,造就了他的单纯质朴和善良。
他代表皇权,本身就很凌厉,可他性格有些绵软,在朝政上大部分依靠漠北王妃。
王庭对漠北王妃争议极大,可乌达骨遵循他的誓言,对漠北王妃爱护,尊重,同时给予她信任。
“王妃安心,此后本王定如兄长那般保护你,必不叫你委屈。”
漠北王妃对此不做态,乌达骨兴许不知,他兄长乌达善对她的保护,是有着目的的。
她这把刀已经出鞘,若不伤人便会自伤。
漠北王妃生产那日,已剩的漠北九族开始动乱,他们企图在女人跨鬼门关时让她回不来。
乌达骨的性情和武功截然相反,他功夫霸道狠辣,将一众来袭者全部击退。
他回到产房外,得知孩子早夭时,眼里流出血痕。
不知是他的血泪,还是厮杀后被泪水濡化的血迹。
床榻前,漠北王妃脸庞苍白如纸,他哽咽着跪在床前:“对不起,对不起。”
他连声说着,肩膀止不住颤抖。
“哭什么?”
乌达骨抬头,正对上漠北王妃近乎死寂的眼。
她重复着问:“你在哭什么?”
乌达骨回着:“孩子……对不起,是我没保护你们……”他更想说,他愧对兄长的嘱托。
“不怪你。”
“是他们,是他们想要我死,想要孩子...不怪你,”
漠北王妃似自言自语,也似安慰乌达骨。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漠北王妃都在静养。
钦克族送来了一个女子,是漠北王妃的妹妹。
漠北王妃将她送到乌达骨跟前,乌达骨拧眉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神弓手,钦克朵雅?”
夜晚,乌达骨同漠北王妃说了钦克朵雅,并按照王妃意思将其安排在王庭为女官。
漠北王妃沉默半天,她看了眼乌达骨,猜测着他的心思。
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乌达善不在了,钦克族与他的约定等同废弃,她产子伤身修养,此刻送来女子分明就是图他的,他从哪看出人是她安排来的。
又是从哪里看出,她是想要钦克朵雅做女官的?
漠北王妃见了钦克朵雅,这个在钦克族待嫁时曾照顾她的人。
“好像不知何时开始,女子成婚相夫教子成了规矩。”
“可这不是我们女子注定的命运,至少我不愿意。”
“请王妃留下我。比起为妾生子,我有更高的价值。”
钦克朵雅的价值,远比‘神弓手’更强。
她成了漠北王妃左右臂,她看出漠北王妃心思在九部,可也看出九族对她的不满和仇恨。
九族从不放弃,他们派出不少女子到乌达骨跟前,企图撬开这个男人的心,将漠北王妃赶杀下来。
尽管乌达骨很坚持,很忠诚。
“命运赋予女子生育的能力,我们不应该浪费。”
“为权,为势,但绝不为男人。”
如果说第一个孩子是意外,那第二个孩子就是她的工具。
她想要在王庭彻底站住脚,就得有个漠北的血脉,而这个孩子必须是乌达骨的血脉,而不是……
再次生子时,乌达骨寸步不离守着。
孩子平安降世,他喜极而泣,却又忍不住愧疚。
“若是那个孩子在……”
乌达族的王,似乎天生体弱短寿。
乌达骨正值壮年,却身体逐渐病弱,他虽不常管王庭,但却像一座高山在漠北王妃身后。
此后许多年,他在床榻濒临里窥出兄长的用意,也看到了九族逐渐分化的艰难,甚至看到了漠北在统一,在进步。
部族之间的恩怨争夺,似乎在减少。
这片辽阔祥和的土地,不似从前那般纷争。
而他的王妃,不,是漠北王妃,不知何时变了目标。
她将九部收复后,开始调转方向瞄准大燕襄城。
她那般坚硬的态度,让他忘记她是大燕人,是襄城人。
这个曾因战火被俘来到漠北的女子,如今却成了故乡的刽子手。
乌达善开始阻止,可漠北王妃并不会因为他而动摇分毫。
“恒哥。”
再一次噩梦侵袭,漠北王妃从暴烈火场醒来,她满脸绝望和哀伤。
多少年了……她都快忘记楚恒的模样,甚至快忘记,自己原本是谁。
“废物。”
“你这画的什么,滚。”
满地画轴全是一人,乌达骨看不出具体这人模样,却看得到是个男子。
“你在做什么?”
漠北王妃不语,提笔落墨,秀眉紧蹙却迟迟落不下笔。
“本王问你,咳咳,”
漠北王妃掀眼皮看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
“回去歇着,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乌达骨一惊,他是漠北的王,有什么地方他不能去。
“钦克青黛,你可知——”
他刚出口,漠北王妃就掀桌恼怒,她甩落手中的笔,捂着头:“怎么回事,我,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襄城,楚恒,他……他,”
漠北王妃整个人颤抖的蹲下,她两眼无神,语无伦次,只一个劲的念着‘襄城’‘楚恒’,翻来覆去就四个字。
乌达骨来不及发火,眼前的漠北王妃就昏过去。
她强悍如雄鹰,一下病了倒让乌达骨半点火都发不出。
“王妃此乃心疾,攻至头部发生错乱,长此以往会演变成疯疾,疯疾至六亲不认,切不可再受刺激。”
乌达骨看着昏迷的漠北王妃,许久许久。
此后,他令人花大价钱寻找画师,功夫不负有心人,云游到漠北的一个大燕游士,画技超群。
他按照漠北王妃所述,画下了那幅令乌达骨嫉妒的画。
漠北王妃似找到了宣泄点,她时常对画言笑,这越发让乌达骨嫉妒和不平。
若在以前,他兴许能强势的要求这个女子必须忠诚他,忠诚漠北,忠诚王庭甚至忠诚阿兄。
可现在他开不了口,无论是漠北还是乌达族都亏欠这个女子。
漠北王妃亲赴边境前,同乌达骨长谈了一夜。
她的过往点滴,无遮掩的全部剖白给乌达骨。
她说:“上天数次垂怜于我,又数次戏弄于我,我虽不甘命运如此,可亦从未放弃。”
“我曾自愿为先王刀刃,除弊割旧十六部,那是我交换的条件。”
“可乌达族不守信用杀了楚恒,我亦不会再念同盟之义。”
“如今我远赴边境,王庭交于你……我相信,你不会同先王那般背信弃义,对吧?”
乌达骨没说话,漠北王妃临走回头望着他,烛火里她那张面孔同已故乌达善格外类似。
“乌达托克在边境,他会安然回到王庭的。”
乌达骨呼吸发紧,乌达托克是她亲子,她却用亲儿子来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