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大王子被俘传遍战场,瞬间战事转变,漠北军如崩盘的沙,毫无作战斗志和奋勇力。
乌行珠早已杀红眼,他头一次觉得杀一个人真难。
以前对上周济还可拼命一搏,可对上沈清臣却被克制的死死的,这人对他一招一式都极了解,总能在死招下逢生。
漠北军溃败逃离,一部分被围困在火焰阵中不得逃离,硝烟弥漫的战场迎来夜雨。
眼看漠北军大败,乌行珠虚晃一招让死士断后,在大雨磅礴里消失踪迹。
杉树林在襄城是特点,它绵延几百公里无尽头。
阳光稀薄的林子长年阴暗,如今逢大雨浇灌,雾气升腾将这里彻底覆盖。
乌行珠一行匆匆在林子疾行,他是万没想到,漠北王妃竟能临时倒戈。
依照漠北王妃脾性,就算乌达托克死在她跟前都不能阻止她前进脚步,而如今只是被俘就漠北军溃散,怎么想都不可能。
可究竟是什么情况下,漠北王妃才能倒戈呢。
他好奇可他看不到,颇有点可惜的摇头。
雨势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残枝掉落,在林子里发出异响。
氅衣遮去大半雨水,乌行珠眼前模糊一片,凭着长年游走的敏锐躲过突袭的箭羽。
噗呲,箭威十足的将身后一排死士串连钉进杉树上,鲜血与雨水汇流。
“戒备。”
“有埋伏。”
雨雾被驱散,四方钢刀俱亮。
持弓的周济闪过惋惜,下一刻如豹子飞扑向乌行珠,血喷洒了满脸,分不清是谁的。
“你疯了。”
乌行珠咬牙切齿,他抬手抚上颈边,素手被血浸染。
周济手一甩骨扇,抬头露出一个疯魔的笑来。
“疯?哈哈,本督是忍你够久了。”
“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活着。”
乌行珠擦去眼角血痕,龇牙:“你知道了?”跟着猖狂笑起来,“怎么样,惊喜吗?我那时可特意回去寻你了,是哪个小可怜,抱着母亲的衣服哭唧唧一片,嗯?哈哈。”
周济的理智崩散,他不要命的冲过去:“你该死。”
两人在林子里生死搏杀,乌行珠一张嘴不停的说。
“你那张秋千我也坐了,是玲珑娘子推的我,荡起来可高可高了。”
周济一语不发,骨扇被长剑挑散,他当下就自腰间拔剑,狠狠砍在乌行珠肩膀。
乌行珠只眉头一蹙,丝毫不在乎疼痛和生死。
他继续道:“听说你喜欢吃桃花酥,那天玲珑娘子做的桃花酥格外好吃,可惜我饿极了,一块都没给你留。”
“你爹也够疼你的,刚领取月银就花去一半给你买衣服,瞧见我可怜,由我穿了一套,那可是极好的料子,你还留着吗?”
周济再忍不住,怒吼道:“你闭嘴。”
乌行珠挥袖扔出一颗烟弹,密雨将烟一点一点驱散。
周济眼前恍惚,现实与过往纠缠,如走马灯恍的他神色凌乱。
乌行珠持剑从天而降,他忍不住笑出声,若是沈清臣见到一劈为二的周济,那该多畅快。
周济仓皇接下一剑,被逆推着滑过泥泞,两侧树干飞速闪过,最后一棵树将两人拦下。
雨,将两张面孔模糊。
乌行珠靠近周济,他道:“是我,是我在周家大公子迎亲时扔了鞭炮,促使他受惊之下发疾而亡。”
“也是我,在周家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拉拢住陆家这棵财神树时,告诉他们周家二公子所在之处。”
“更是我,在你爹被周家抓回去后告诉你娘,你爹抛弃了她,你娘直接就去周家,她不是要你爹的说法,而是去带自己的夫君回家。”
“哈哈,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先帝偏这时去陆家看御马,在周家门口遇到你娘,就看了那么一眼,一眼,呵,周家那对老东西真会算计啊。”
“他们怕你爹不死心又怕你娘闹事,就两头哄骗,”
血痕从周济唇边溢出,他死死盯着乌行珠,听他逐字逐句说那些模糊的往事。
乌行珠露出惋惜来:“结果,你娘被灌了药送上先帝龙床,她……皇帝啊,如何好得罪,为了她夫君和孩子,她一把火自焚了。”
“周家二公子好痴情,新婚夜服毒自尽,一对苦命鸳鸯就这么赴了黄泉。”
“命苦的人是你。”
周济脖颈青筋绷紧,两柄剑同时断裂,他将乌行珠摔到泥潭,紧跟用腿将人死死压住。
满脸脏水,那双眼狠的如狼。
“那是你……第一次,”周济说:“荡秋千吧,”
“也是你第一次,吃刚刚做好冒着热气的桃花酥吧……”
乌行珠握紧周济手腕,硬着嘴反驳:“不是。”
“哈,哈哈,”周济却看透了他:“那套衣服,你是不是穿了许久,嗯?哈哈。”
“你不惧生死不是你想死,而是你得不到想要的。”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是爱,是亲情,可你从来没有一刻得到过。”
周济每一拳都含着恨和懊恼,乌行珠彻底放弃了反抗,他躺在泥泞里,仰望那片难以得见的天。
“咳,”
周济的拳头越来越轻,乌行珠似良心发现一样发出关心:“杀了我吧,如此折腾只会让你更受伤。”
“咳咳,”
周济硬是将那口血吞下,他踉跄着起身去找那把断剑,身后传来乌行珠的声音。
“你说的对,我得不到别人就不能有。”
周济还未来得及转身,就受到猛烈撞击飞出去。
乌行珠紧拥着他,疯癫着怒喊:“就请你与我同坠深渊吧。”
幼年,周济曾好奇的望着天空,他同母亲说:“云是不是很轻,不然怎么悬在天空呢。”
他似那片云,在那对母子头顶徘徊。
“娘不知道,但是阿济可以去问问它。”
“怎么问?它那么高我如何够得着。”
“有阿爹在,他可以将阿济托举的很高很高,直到再也托举不动。”
“周济。”
有人接住了他这片云,从深渊的尽头,不,或者说更早。
沈清臣跪在崖边,抱着周济整个人都在抖。
天知道方才刹那间的变故,
若非他对乌行珠早有戒备,若非他轻功够好,若非乌行珠负伤在身难以用全力……
“还好。”
还好来得及。
“咳咳,”周济依在他胸口,轻声问:“死了吗?”
沈清臣转头,一脚之外就是悬崖,他垂下眼亲了亲周济眉心:“他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