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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杀你。”

那鸩鸟忽然就不动了,跟通人性似的,它抖掉落进翅膀里的细沙,就地把羽毛洗了一遍,那白沙瞬间被染红一小片。

鸩鸟也不躲着她,一仰头,叼着她喂给的仙丹,一点头,抖进自己嘴里。

拍拍翅膀,又能飞了,它落在蓝尸肩头。

它好奇似的盯着蓝尸,似是不解,但很快有惨叫声从灌木丛里传出。

蓝尸都没有看,只是她袖子里飞出一道血红符箓,冲着那灌木里去。

待回来时,那符箓更加红了。

山魈爱吃人脑,对准眼眶嘬掉眼球,顺着孔,把脑髓也一并吸干,嘬嘬有声,跟人嗦田螺一般。

蓝尸不太爱管男人的死活。

破空扇确实法力无边,千里冰封,中间留出呼气的孔洞,怪物一冒头,立马就被仙剑斩杀。

前日,蓝尸御剑巡视,那放下去的千丈尺只下去了五分之三,海水从海底开始结冰。

怪物大部分被冻死,剩下的流窜在中层。

那些水族原先不过是小鱼小虾,被神血污染之后,膨大数倍,拇指大的小虾都能变得人高。

生着诡异的肉瘤跟坚硬盔甲,一只虾甚至有四五个脑袋。

此前不是没有人提议要封住浔溟海,只不过都没有法器能瞬间冰封一整片海洋。

浔溟海与东疆的须弥海是连在一起的,两片汪洋,中间是一道海峡,千年前,是两地百姓货物交通的枢纽。

怪物出现后,东疆的修士跟西疆的修士商议,弊大于利,唯恐西疆的怪物爬到东疆,繁衍生息,布下法阵将海峡彻底封锁。

庄守城提着一只烤得焦香酥脆的烤鸭,皮酥如纸,色泽金黄,滴着蜜糖一般的油。

还没走到跟前,就能闻见诱人香味,她大手一挥,镇妖塔前,桌椅板凳一应俱全。

“你怎么?似乎有话要跟我说。”

蓝尸正拿着烤鸭腿在吃,鸩鸟似乎也想吃,她分了一块没骨头的肉给它。

庄守城是不爱在吃饭的时候,聊扫兴的话,她拿着一块撕开的烤鸭肉,逗着鸩鸟。

她拿出绣着菟丝子的浅绿色手帕,擦擦蓝尸嘴角。

“今日清晨,仙门驿站送来了一封来自东疆断肠城的书信,京观的性格你知道的,若信封落款是你,她断然不会打开,偏偏那封信是寄给她的。”

蓝尸预感到不妙,嘴里的烤鸭腿瞬间不香甜了。

“看吧,人总是迫不及待给自己找不痛快,心情不好的时候,饭都变难吃了,可惜了我大清早排长队买的烤鸭。”

她惋惜地看着碟中肉,庄守城起初也不过是个山野散修,得到什么都觉得是幸运,心中很珍惜满足。

“我不会浪费粮食,让它白死的。”

庄守城腰间常悬挂一只黄皮葫芦,有时候装着酒,有时候又装着鲜榨的蔗汁。

她把蔗汁倒给小女儿。

“信内容你知道么?”

蓝尸这些天,是从梦里醒过来了,早在无色河时,她就知道师姐变了。

但是,她不愿意醒过来,沉浸梦中。

“貌似是跟你一位朋友有关,担心你被不三不四的人教坏了。我认识她快六百年了,第二次看见她生那么大的气,她都没吃我给她煮的鲈鱼羹,实在人痛心疾首。”

庄守城皱着脸,捂着心口,很夸张地在耍宝。

西疆仙门是入世的,修士与凡人混杂,这边的修士大多追求自然淳朴的东西,不热衷用仙术解决问题。

鲈鱼羹乃当地特色,味道尤其鲜美,制作起来更是繁琐,要取白桐初开的花瓣入汤,一年难得吃一次。

蓝京观当初认识庄守城,也是结缘于一碗鲈鱼羹。

“那确实很严重了。”

蓝尸老老实实跟着庄守城回蓝家。

她路过家门口恰巧遇见卖荆条的,打算买,被庄守城拉走了。

-

蓝家建在玉洲城郊外的名山间,重峦叠嶂,不少黛瓦白墙的建筑,林立其间,间杂着伏魔塔与了望台,造型古朴雅致。

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若当做归隐山林的别墅,是不错的。

穿过天井,正堂里的人很少,但个个面容严肃,再也没有往日的活泼。

蓝家素来爱焚香,屋内四架白鹤衔灵芝的三足香炉,徐徐吐出宁神静气的沉水香,屋子里很暗,大家都纷纷低着头,各有思索。

这不同于寻常例会,在座的几人里,都是蓝家的长辈,甚至是年事已高的族长,都来了。

蓝京观端坐首位,手里端着一杯冷茶,也不喝,只刮着上面的浮沫。

一室寂静,落针可闻。

要进去时,庄守城贴着蓝尸的耳朵小声嘀咕。

“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她都好说话的,待会儿进去的时候,乖一点,问什么答什么,要罚你,我替你说情,好歹也是二把手。”

蓝尸膝盖都是不软,她轻轻推开庄守城的手。

“跪下。”

蓝京观威严无比的声音落下。

她将茶杯置在木桌,目光冷冷看着来人。

蓝尸刚进来时,她甚至以为看见了死去的长女,身后盛着白光,五官轮廓何其相似,但恍惚过后,她还是分辨出两个女儿的不同来。

庄守城贴到她身边,佯装严肃,侧着眼睛,偷瞄那一份盖着东疆断肠城驿站红章的信笺,才看到第二行就觉得后背冒冷汗 。

“母亲唤我来此,可是有要事?”

蓝尸面色如常,该来的躲不过去,假借镇海之名躲避许久,终于还是纸包不住火。

她一捞翠绿道袍的下摆,直挺挺跪在正堂中央。

地上铺着浮雕缠枝莲的暗黑色地砖,若没有蒲团,跪几个时辰,双腿就跟上半身分家了。

蓝京观不喜欢绕来绕去,一是一,二是二,她见蓝尸一脸坦荡,毫无畏惧胆怯,反倒笑了。

常年不笑的人,比看见周扒皮当街洒铜钱一样惊悚骇人,蓝京观不爱笑,继任家主时不曾,其她事,更是没笑过。

“你当真不知?”

蓝尸朝着蓝京观磕了个头。

“母亲生我一场,自然是该跪的。”

她拍拍膝盖,站起来。

庄守城按住蓝京观,笑道:“孩子年纪小任性淘气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不生气不生气!”

蓝尸又道:“要跪,也是因为是母亲让我跪我才跪,倘若母亲觉得我做错了事,也得先让我明白错在何处。”

理不直气也壮。

蓝尸站在那,跟按不下去的瓢一样。

“把家法抬出来。”

蓝尸京观觉得一腔热血顶到了后脑,突突直跳。

蓝家的家法是一根海碗宽的藤杖,类似于衙门里打罪人的木板子,但比那个结实,素日里养在天井的水池里。

那藤生着细密的锥刺,坚硬如铁,犹如木板镶铁钉,打起来见血了更加不得了。

那锥刺会吐出使人亢奋的毒素,迫使人意志清醒受罚。

蓝尸进来时,那藤仗还泡着,都长绿毛了,不少鱼缸里的淡水螺在上面安家。

蓝家世代少出叛逆顽固的修士,家法如同摆件,年纪小些的,甚至不知道那根长得像蛇缠柱的藤杖就是赫赫有名的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