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轻人……太古怪了。\"他在心里反复琢磨着,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买那么多根本不值钱的基础元件,电阻、电容、二极管……几分钱、几毛钱一斤的玩意儿,跟收垃圾似的,成堆成堆地要,眼睛都不眨一下。要说他是个门外汉,不懂行吧,可他挑东西那眼神、那手法,绝对是个浸淫此道多年的老手,精准得很。\"
\"可要说他懂行,买的这些东西……除了量大,实在让人看不懂有什么价值。炼金吗?还是另有他途?\"
钟叔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他费解的是后面那件事。
\"问那台老惠普信号发生器的价格,听我报八百块,眼睛皮子都没跳一下。看他买那些'垃圾'元件时毫不犹豫的样子,不像是缺这八百块钱的人。可他偏偏又不还价,也不说买,就轻飘飘留下一句'东西不错',然后转身就走了……\"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要么是真感兴趣,要么是根本不感兴趣,哪有这样问了价、表示了肯定,却又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钟叔的眉头锁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站在摊前,迎着落日昏黄的光线,又沉思了片刻。试图从记忆中搜刮出更多关于那个年轻人的细节——他的穿着干净整洁,虽然不是什么名牌料子,但在这个地方绝对算得上体面;他的谈吐不多,但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太锐利,太平静,也太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但线索太少了,根本无法拼凑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钟叔轻轻地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生活的重压和长期的不得志,像无形的枷锁,早已磨平了他大部分的好奇心和棱角。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深究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秘密。他还有自己的活要干,还有眼前的温饱要去挣扎。
他低头,目光落回自己小小的摊位上。那些被他视若珍宝、精心擦拭保养的精密零件和手绘图纸,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无人问津。他又看了看手中修理了一半的精密仪器,眼神重新努力地聚焦。
然而,刚才被那个年轻人搅乱的心绪,却没那么容易平复。他拿起工具,准备继续工作,但动作明显比之前慢了一些,手指的灵巧似乎也打了折扣。
\"管他想干什么呢……\"钟叔在心里自嘲地嘟囔了一句,\"也许……也许就是哪个大厂老板家的傻儿子,钱多得烧手,出来体验生活,猎奇罢了?跟我这半截身子快入土的糟老头子,又能有什么关系?还是先顾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吧……\"
他这样想着,试图将那个年轻人的影子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但不知怎的,凌霄那双锐利的眼睛,和他最后离开前,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这双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却如同烙印般,顽固地停留在他记忆深处。
\"不过……那小子看我手的眼神,总觉得……有点特别……\"
钟叔再次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这无端的联想。
\"算了,不想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混杂着尘土和各种怪味的空气压入肺底,然后俯下身,将全部的注意力,艰难地,重新放回到手中那冰冷而精密的仪器之上。
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留下满天暗淡的余晖。旧货市场开始亮起零星昏暗的瓦斯灯或白炽灯泡,光线微弱,将市场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模糊和破败。
钟叔佝偻着背,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孤单地映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他继续着自己修修补补的工作,镊子和螺丝刀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中,缓慢而稳定地移动着,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