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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5点,南疆夜色弥漫。

交接班的护士核对完医嘱,刚刚走出病房就听见走廊由远及近一连串脚步声。

尽管早就对这种病人家属焦急的外在反应免疫了,但在看见来人的时候护士依旧愣了愣——

走在最前面的年轻男人身形急冲,他身上穿着经典黑色燕尾服,脸庞俊美,额发甚至打了发胶,在走廊光影下星星点点闪动着,这种装扮在医院里实在显得格格不入。

只是对方走得很快,衣领糅皱,眼里的焦急几乎如有实质,腿边带起一阵尾风,闪电般的和护士擦肩而过。

“哎,哎你干嘛的?!”

护士伸手要拦他,前面的人却好像没看见她似的,疾步推门进了病房,说是硬闯也不为过。

“哎你谁啊——?”

接着紧随其后又赶过来两人,其中戴眼镜的男人一身干练的大理石色衬衣马甲,见到护士后大步沉稳走近,“抱歉,我们是病人的朋友,前面那位是病人家属。”

男人嗓音深沉,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他身边那个岁数更小的少年也不遑多让,只是脸色苍白,眼眸中水盈盈的乍一看像要哭了似的。

前者礼貌解释了他们和前面那个男人的身份,他语气和缓,姿态极具涵养,护士瞧着这几个也不像坏的,心里的狐疑渐渐散了,一时间表情有些复杂,吞吞吐吐:

“不是,那你们声音也小点儿啊,病人她还在——”

少年呼地向前:“她怎么了?!”

……

淡蓝色的夜灯洒在冰凉的输液架上,软管中的透明液体一寸一寸淌入那段青筋稀薄的手臂里。

陷在白色病床里的人无知无觉,黑色眼罩衬得她脸色更苍白,女孩口鼻上覆盖的浅绿色氧气罩,随着她微弱的呼吸,一下,一下,缓慢而绵长地敷上一片片白雾。

盛修脚步硬生生刹停在门边,眼里的焦急顷刻化为惊弓之鸟般的惊疑,他干燥的嘴唇难以克制地抖了抖,重新迟缓迈步走近床边时,指骨已经攥得青白:“……苞苞?”

病床上的久久没有回应,盛修不知道自己嗓音艰涩成什么样,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漆黑的心电仪显示屏,他的女孩仿佛被遗忘在雪川里的小鹿,在遥远异乡的医院里,身边没有一人。

短短几天,他捧在手上如珍似宝的人怎么能……怎么能变成这样?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苞苞,哥哥来了。”

“……”

女孩的额角和眼角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丝丝血痕在白得泛青的皮肤上扎眼无比。

盛修缓慢地伸出手,拨开她额头凌乱的发丝,唇边扯起一抹难看的笑:“懒虫,快醒醒……起床了。”

房间里寂静得异样,盛修沉默着坐到床边,一日惊慌加上连夜赶路的疲惫,都在看见女孩的样子时轰然烧起熊熊烈火,盛修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背——

“醒醒。”

“起床了。”

像无数个清晨他站在楼下喊赖床的妹妹上学一样,盛修耐心很足,脾气温柔,“早餐吃什么?”盛修喉结哽动:“我去给你做……嗯?”

病房里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输液瓶里的药水颤巍巍滴下,再听不见更多的响动。

良久,盛修深呼一口气,握住女孩的手腕,将她柔软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边,深深垂下了头,折下的脊背随呼吸微不可察地发颤。

怎么。

怎么就成了这样。

“吃……烤、全……羊……”

一道晃悠悠的微弱气音在男人耳边响起。

盛修一怔,恍然抬头——

花祈夏单手揭开了脸上的眼罩,俨然睡觉被吵醒的样子。

她眼珠斜到她哥怔愣的面庞,清醒地,甚至眼底星光熠熠,“哥,古德猫腻。”

一瞬间,盛修的脸上精彩纷呈,他张了张嘴,竟然没能发出声音:“你……”

他眉眼凝滞得有些发青,盯着花祈夏的目光一丝一毫都不敢移开,终于沙哑着嗓音开口,只挤出一句:“心电仪……为什么不开。”

花祈夏躺在床上,闻言侧头看向黑黢黢的屏幕。

“昨天医生说我体征平稳,不用开了,而且——”她转回来看着神情和目光都难以名状的盛修,似是无奈又像委屈:“它晚上一直响,我一直睡不着。”

盛修仍旧直勾勾锁着她:“为什么要吸氧,哪里不舒服?”

“嗯?这个?哦,没事啊。”

花祈夏摘掉脸上的氧气罩,拿在手里,“我就是见这玩意儿一直开着,不用白不用——哥你来一口?还怪舒服的。”

盛修盯着她不说话。

“——没想到你来这么快。”

花祈夏不懂盛修可以申请紧急飞行航线,还以为他下午才能到,不然花祈夏就不戴了,免得吓到盛修,没成想还是——

“花祈夏。”

盛修破天荒喊了她的全名,令女孩轻松的话音一顿。

床边的男人仰起头,仿佛吞下万千情绪,再看向床上的女孩时,那双眼眸仿佛被连夜漏下的雨丝洗过,连花祈夏都听得见他尾音的晃抖:“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花祈夏一瞬恍惚,盛修已经站起来走到床脚,帮她升起了床架,紧接着重新走回来,自上而下静静看着花祈夏,在紧绷的空气中:“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花祈夏慢慢放下手里的氧气罩,“知道……哥,嗐,我真的没事儿,你看。”

她弯起眼睛笑着抬起胳膊,向盛修展示自己的平安,“就肩膀上一点儿小伤,喏你看,胳膊,手脚,哪里都好着呢——嘿嘿,而且医生还夸我身体好。”

她说完,病房里依旧安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花祈夏唇边的笑意,在盛修的凝视下慢慢僵涩,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眸好似勾破了花祈夏一直以来坚强的防线——

她喉管蓦地咽了咽,脸上还是笑着的,但眉头和嘴角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平衡,显得整个轻松的笑容有点儿失调。

盛修看见了,微微启唇似是压下一声叹息,他上前两步,朝着花祈夏张开手臂。

花祈夏目不转睛看着盛修靠近,神情微动,似乎还想坚持一下,盛修就保持着动作,一言不发,忽然,女孩古怪地哽咽了一声,因为还在笑,所以表情就格外别扭。

盛修:“苞苞。”

下一秒,女孩终于猛地抬手死死抱住了盛修的腰,不管肩头退去麻药后的疼痛,像水里的小虾藏入温暖厚实的泥沙深处。

安静地,半晌,在盛修腰间压出了一声啜泣,山呼海啸的后怕与委屈在更大的哭声里化为泪水,沾湿了盛修的衬衣:“吓死我了哥……我真的,快吓死了呜哇……哥……”

盛修心口的剧痛化为细细密密的针扎:“没事,哥哥来了。”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贴上女孩的发顶,“哥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