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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圆形化妆盒牢牢嵌在“化妆女人”的手指里,锈迹斑斑的外壳和周围的废金属材料融为一体。

在冷敬的帮助下,艾莉婕掰开手指,取出化妆盒。

盒子上的标签早已被撕下,为了统一质感,就连镜片也被取走。

就像一只扔在厨余垃圾桶里的贝壳。

艾莉婕凝视着这只残缺的化妆盒,一股淡淡的“成就感”顺着手指向心窝蔓延。

这种“成就感”来源于建造这尊塑像的女艺术家。

与此同时,一小段回忆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

“呼,终于要完成了。”

艺术家看着眼前的雕塑,总觉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好像还差点什么东西,但又说不上来。”

她自顾自地说道。

馆长也站在雕塑边,她显然想听听馆长的意见。

沉思片刻后,馆长挠了挠他的地中海脑袋说:

“虽然你的作品从四面看有四种不同的形象,这点非常巧妙,但我总觉得你的核心隐喻缺少某个重要的「锚点」,某个将象征意味浓缩到极致的标志。”

馆长的见解一针见血,艺术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将‘权力规训’浓缩到极致的物品吗......”

半秒后,她猛地拍了一下手掌,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等等!”

艺术家扭头钻进地下室深处,在杂物堆里翻箱倒柜。

过了一会儿,她兴冲冲地回到雕塑面前,晃了晃手里的圆形物件。

“您说得太对了!其实我想表达的全部,只需要一只化妆盒够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艺术家恨不得把整个雕塑砸掉,只在底座放上这只化妆盒。

不过她已经累得不想再大刀阔斧删改作品,只好用老虎钳改变了雕塑正面的手指形状,取下化妆盒的圆镜,将其整个嵌在“化妆女人”的手里。

整个雕塑的材料都来源于杂物间的废料,所以在这个时候,艺术家才想起了之前无意间看到的这只化妆盒。

馆长站在完成的雕塑面前,重新审视着这尊刚刚诞生的作品。

凝视片刻,他扭头向艺术家道:

“不过,我又从这尊作品上看到了一种怪异的矛盾感。”

“哦,为什么?”艺术家扬起眉毛。

馆长摸了摸下巴说,“这种矛盾感其实并不单纯来源于你的作品,而是「你」和「你的作品」。你把去掉镜子的化妆盒嵌入雕塑的手指里,以此讽刺权力对人的规训,但自己的脸上却画着淡妆,所以我感觉很矛盾。”

听到这话,女艺术家笑道:

“呵,你们这些批评家真有意思。总是通过诘问使我深入思考,就像苏格拉底的僵尸。”

调侃过后,她耐心解释道: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在权力的规训下,「化妆」已经是一条结痂的伤疤。如果你只能通过「不化妆」来反抗,反而只会时刻证明权力已经在自己的灵魂上留下了一条不可磨灭的疤痕。”

“只有当你能够自由地在「伤疤上跳舞」的时候,这条疤痕才会真正消失。不要让思想上的疤痕阻碍你自己,更不需要通过炫耀疤痕来标榜自我,而是要通过行动来改变。”

听完,馆长笑问道:

“那你做这尊雕塑,算不算‘炫耀这条疤痕’?”

“呵呵,这是跳舞,不是炫耀,”艺术家摇了摇头,“等哪一天我靠这个吃上饭了,你再这么批评我吧。”

“哈哈,到时候我可不会对你嘴下留情。”

在一阵欢笑声中,艺术家和馆长离开地下室,关灯锁上门。

......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逐渐缩小的门缝后,艾莉婕意识到自己脱离了艺术家的回忆。

然而她的四周一片黑暗,没有回到现实。

艾莉婕试着向右边男友的位置伸手,发现依然不能控制身体。

与此同时,她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迷茫和伤感。

就在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地下室的门缓缓打开。

一个女人的剪影出现在门框下,在背光的衬托中尤为刺眼。

她伸手在门边的墙上摸了摸。

“啪。”

按下照明开关。

昏黄的灯光驱逐黑暗,四周亮了起来。

地下室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演出道具,古旧的化妆桌上放着一只化妆盒。

艾莉婕一眼就认出,这正是艺术家放进雕塑手里的化妆盒。

化妆盒上有一些使用者留下的旧痕,但外壳上完全没有锈迹,显然是更早时候的状态。

跟随宿主缓缓抬起头,艾莉婕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是强尼。

这时的强尼还没有变性,不过比特蕾莎去世的时候稍大了一些,五官变得越来越秀气,已经初现俊美的雏形。

然而他沮丧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里充满了疑惑。

“强尼?你为什么躲在这里?”

在门口开灯的女人是图尔茜。

她带着慈祥的微笑走进地下室改造的化妆间,来到强尼身边。

“告诉妈妈,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图尔茜轻轻把手放在强尼的肩膀上。

自从特蕾莎去世、珍妮弗离奇死亡以后,图尔茜就接替了布朗修道院的院长,顺理成章成为了所有孩子的“妈妈”。

她从珍妮弗的暴行中解救了大家,又自掏腰包租下城市边缘的这家仓库改造成儿童剧院,经常请一些大人物来观看儿童戏剧,赚取的经费用来改善修道院的日常饮食起居,在大家的心目中有很高的威望。

“妈妈,”强尼嗫嚅道,“我不想上台表演了。”

听到这话,图尔茜坐在一旁的化妆椅子上,温柔道:

“我的甜心,为什么会这么想?”

强尼紧张地看着镜子里的“妈妈”,小声道:

“疼。”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词。

图尔茜伸手摸了摸强尼的额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强尼摇了摇头,“不,是客人们......”

听到这话,图尔茜拿开手,平静地凝视着强尼的眼睛。

“客人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强尼用力咬着嘴唇,不安地回答,“他们...摸我......”

“没关系的,甜心,”图尔茜摇了摇头,“他们都是好人,只是想和你交朋友。”

她边说边拿起桌上的圆形化妆盒,以及盒子旁的口红。

“来,让妈妈给你化妆。”

“你的朋友们都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