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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饭菜由郁母亲自下厨,左乔在桌上使出了浑身解数,将郁母的手艺夸赞得天上有地上无。换了个人来说这些称赞的话,十个里有九个都会显得谄媚,唯独左乔眨着眼睛,微笑着,无论说什么都显得真诚。

郁涟之前就感觉左乔在为人处世方面相当成熟体贴,只不过在基地那个环境里不甚明显,这会儿到了他的父母面前,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巴总算是起到了它除了接吻和调|情外最大的作用。郁涟看自己母亲那个笑容和亲热劲儿,简直恨不得将左乔认作她的干儿子了。

不止是郁母,就连郁父看左乔的眼神也十分欣赏,分毫不见刚知道左乔年龄时的提防。

晚餐结束时,郁父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没说什么,但放心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

而郁涟看着帮着自己母亲收拾碗碟的左乔,心中某一处角落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实感。

男朋友。

一个比他小了七岁的男朋友。

一个明明比他小了七岁,却温柔又体贴,处处都照顾着他,让他能够依靠的男朋友。

郁涟轻轻抿唇,胸腔里仿佛充满了轻飘飘的云朵,一切完美的就像梦境,一点都不真切。

不安仍然混杂其中,但那些感觉已经小了很多。

“对了,”将碗碟放进洗碗机,左乔像是凑巧想起了什么,回头朝郁涟道:“队长,我一个朋友给了我温泉山庄的卡,假期结束前不是还有两天时间吗?我们一起去旅游——”

“不行!”

郁母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厨房里原本和谐的氛围随着这道提高的声音刹那间一扫而空,寂静在半空中铺开。

郁涟身体僵住,在他旁边的郁父皱了皱眉:“老婆。”

郁母也愣了下,显然,刚刚那句“不行”是她在下意识的情况下说出来的。她勉强地弯了弯嘴唇,给了左乔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不好意思啊,左乔。郁涟他……一年只有一点时间能回来,我不是很舍得……”

这个解释任谁来都看得出其中的僵硬和牵强,更不用说左乔了。

“没关系,阿姨,我理解。”左乔笑了笑,一副仿佛一点都没察觉到空气中氛围的改变的表情,“对不起,我一心想着和队长单独出去玩,却忘了考虑到您们的心情。”

“不。”郁母牵了牵唇角:“不是你的错。”

她的眼中很明显地浮现出歉意。

郁涟心知左乔不可能将这些细节忽视,他咬了咬唇。

等会儿回到房间,左乔很可能会问起背后的原因。

他该怎么和左乔解释?

但出乎郁涟的意料,饭后各自洗完澡后,左乔和他一起回到他的房间,直到他们睡觉,左乔都没有多问哪怕一个字,只是继续开心地和他聊天说话,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

早上七点,左乔从睡梦中醒来,看了看自己身侧还在熟睡的郁涟。昨天晚上,郁涟辗转反侧了半宿,直到天蒙蒙亮才终于在他的怀里睡着。

今天还是多让他休息会儿吧。

左乔小心翼翼地抽出被郁涟压着的胳膊,给他掖好被角,下床穿衣。

洗漱完后,他走出房间,顺着楼梯来到了客厅。

客厅里,郁父正靠在沙发上,戴着眼镜,手里拿着阅读器翻看着上面的书籍。他的对面,壁挂电视正在播放晨间新闻。

见到左乔,郁父抬起头,朝他笑了笑:“醒了?你阿姨她和保姆一起出去买菜了。小宝……咳,郁涟他还在睡?”

“是。”左乔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他还在睡呢,郁涟睡眠有点不好,我想让他多休息会。”

“吃早饭吗?”郁父放下阅读器,伸手给左乔倒了杯水:“我让家里的佣人给你准备点?”

“不用,我习惯不吃早饭了。”左乔双手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刚好适口的热水。

郁父道:“可不能养成这个习惯,现在仗着年轻糟践身子,以后年纪大了就知道苦了。”

“是。”左乔笑着:“您说得是。”

郁父也倒了杯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视线再度放到了自己旁边坐着的这个少年身上:“你起来的这么早,为得应该不只是听我这个老头子唠叨吧。”

左乔歪了歪头,莞尔。他本来也就不想绕什么弯子,这会儿干脆直接单刀直入道:“郁涟以前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就他的观察来看,郁父郁母都是温和开朗的性格,观念也很开放,更重要的是,他们非常关心、关爱郁涟,一切以郁涟的开心幸福为首。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郁涟不应该有现在这么重的心防和不安全感、不信任感。

而且,之前在基地提出要旅行的时候,郁涟有些奇怪的表现就已经引起了左乔的注意。昨天他特地在郁母面前提起了温泉旅行的事情,其实根本就没那么回事儿。结果不出所料,郁母的反应很大。

郁涟已经二十五岁了,这样的情况往好了说是溺爱,直白点说就是过度保护。

郁涟常年在外打比赛,全国甚至全世界的到处乱跑,郁父郁母看着都很放心的样子,唯独在左乔提出带郁涟出去的时候表现激动。

不信任左乔?

不像是这个原因。

不想再自己猜来猜去,左乔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直接问郁涟的父母。

郁父听见这个问题,先是怔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你这也真够直白的。”

“我觉得没必要在您面前绕那些没用的圈子。”左乔说。

郁父道:“为什么?”

“因为您是真心关心着郁涟的。”

郁父摸了摸下巴:“郁涟的过去,你应该直接问他本人才对。”

“我直接问郁涟,当然也能得到答案。但那么做无疑是让他把伤疤挖出来,展示给我看,我不想那么做。我只想要知道原因,然后帮他更好的愈合。”左乔说:“您就当我在投机取巧吧。”

郁父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笑容变浅了些,眼神里的认可却变得更深厚。

半响,郁父开口道:“郁涟他是初三那年接触到Resist这款游戏的,那会儿我真的很惊讶,没想到我这个向来对什么事都平平淡淡的儿子也会有这么热爱的东西。

“不过那个时候,我没想到,郁涟竟然会想要走电竞选手那条路。”

“他十六岁生日那天,是星期三,我记得很清楚。他回到家,把我和他妈妈都喊到了客厅,然后跪了下去。”郁父指了指面前的茶几前边:“就在那儿,他说他喜欢男人,还说想要休学,正式成为职业选手。”

两颗炸弹啊。

左乔想象着十六岁的郁涟,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孩子,跪在家里的客厅地板上,平静地将两颗炸弹扔在自己父母面前,然后等待山崩海啸。

真不愧是他的队长。左乔轻笑。

“我和他妈妈都同意了,因为我们都很清楚,自己的孩子能找到一个感兴趣的、能发挥自身天赋的领域有多么不容易。”

“但是,这件事很快就被我父母,也就是郁涟的爷爷奶奶知道了。”

“老人家的观念……都很落后,也很古板,他们接受不了自己品学兼优的孙子突然休学,去网吧打游戏,他们觉得是不务正业,是网络带坏了郁涟。所以他们在郁涟打网吧赛的一个下午,去了那个网吧,把他接走,然后……”

说到这里,郁父的神情绷紧了,他咬紧牙关,顿了片刻,才闭上眼睛,用叹息的语气道——

“他们把他送到了戒网瘾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