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近日以来过于劳累,再加之心中思虑过重,高正仪的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安稳,甚至还做了个离奇的梦
梦中影影绰绰,不甚清晰,就只记得看见一个身上穿着一件窄袖斜襟青色道袍,腰上随意用一条破皮丝绦扎着,上面还挂着个黄皮葫芦的游方道士。
那道士前额垂着整齐的刘海儿,披发跣足,双眼微眯,未语先笑,手里拿着一串用红绳串起来的铜钱,叮当作响,口称受一故人之托,给她带了一句话,“个人自有个人福,涅盘归来邪祟除。”
一语说完,一阵白烟闪过,那个道士便直接飘然而去,消失不见了。
“喔喔喔~~”
“姐,姐,快醒醒,你别吓我呀!”
“咳咳,蘅芜啊,你再不松手我就要被你勒死了,咳咳。”
躺在榻上的高正仪刚一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到脸色焦急的李秀容在拼命的摇晃着自己的脖子,小孩儿的眼圈也是红红的,便轻轻的推了推她,沙哑着嗓音和她开了句玩笑。
“嘿嘿,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嘛,我早上叫了你好几遍你都没醒,而且额头上还全是冷汗,我以为,以为你被传染了,所以才拼命的摇晃你的。”
顶着高正仪那双清澈见底的杏仁眼,李秀容尴尬的挠了挠头, 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打着替姐姐端饭的由头直接跑了。
“这个蘅芜啊,还是跟当年一样冒冒失失的。”
看着李秀容跑开的背影榻上的高正仪无奈的摇了摇头,眼中的宠溺却是分毫未减。而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李秀容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娇憨之态,眼中除了对自己姐姐身体的担心之外,还有一种名为坚定的东西在其中闪烁。
“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姐姐,哪怕是时疫也不行,敢碰我姐姐一根毫毛都要付出代价。”
在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收敛了表情的李秀容又再次变成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接着乐颠颠去给高正仪端饭了。
“姐,早食来了 ,快点吃吧。”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李秀容就把饭食给端了过来,从上面飘着的热气可以看出来,应该是刚送来不久。
“真是的,你我姐妹之间还客气什么,坐下一起吃吧。”
趁李秀容刚刚去取早食的功夫,高正仪已经快速的穿好了衣服,坐在椅子上的她一把接过早食放到了矮桌之上,然后又回头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李秀容的脑门儿。
“嘿嘿,下次不会了,姐姐你快点吃吧,一会儿该放凉了。”
灵巧的躲过了高正仪戳过来的手指,李秀容狗腿儿给她盛了一大碗白粥之后,又迅速叼起一个馍馍乖巧的坐到了她的旁边,低头吃了起来。
“蘅芜,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知道了姐,嗷呜嗷呜。”
许是一旁的李秀容吃的太香了,连本来没什么胃口的高正仪都跟着多吃了一碗白粥,半个馍馍。
“邦邦邦~~”
“姑娘,门外有一个自称是殷天赐的后生
来找你,说是找你有急事儿,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屋里的高正仪和李秀容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饭,正在往自己身上涂抹着太乙救苦避瘟丹,门外就传来了川芎脆生生的声音。
“昨日好像还真有救过这么一个人,川芎你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出去。对了,你再替我叫一声无悔哥。”
心中存了事情的高正仪一边加快了手上往身上涂抹避瘟丹的速度,一边对门外的川芎快速的吩咐着。
“知道了,姑娘。”
“哒哒~~”
干脆的应了一声后,川芎就又一路小跑的朝着郭念祯的方向跑了过去。
“蘅芜,姐姐和无悔哥出去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关好门窗,有事儿就到驿丞那里喊一声,还有记得一定要按时点苍术,好了我出门了。”
“姐姐你尽管放心,我会乖乖听话的。”
再次不放心的将所有注意事项一一和李秀容交代了一番之后,高正仪一顾三回头的出了门,而在她刚刚推开房门的时候,藜芦和背着包好的长银枪,腰间挎着宝剑的郭念祯也刚刚好赶到。
“时间不等人,那个殷天赐,前面带路,剩下的路上说。”
和郭念祯微微颔首之后,高正仪看着殷天赐差劲的脸色就没有多问,而是先让他前面带路,也正好给他一个缓冲和组织语言的时间。
在殷天赐的带路之下,三人穿大街过小巷,走了将将能有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到了位于南城贫民区的一个低矮逼仄的茅草房,而这里也就是殷天赐的家了。
“寒舍简陋,还请姑娘莫要嫌弃。”
局促不安挠了挠头,殷天赐小心翼翼看着高正仪的脸色。哪怕高正仪几人没有刻意显露自己的身份,但是她们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还是会让人感受到那股逼人的非凡贵气。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殷大哥倒不必太过妄自菲薄。”高正仪十分真诚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殷天赐,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干净的就像一汪湖水。
“嗯,自从姑娘前几日为我娘施针之后,她老人家的身体就渐渐有了起色,再加上姑娘当日所留下的方子,我娘昨日就能自己下地了。这不一大早上就让我把姑娘给请来了,她说今日要好好当面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请。”
似乎是被高正仪的纯净的眼神给成功的安抚到了,殷天赐没有了刚刚的小心翼翼,平视着高正仪的双眼,流畅的表达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恭敬不如从命,请。”
在和身后的郭念祯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高正仪就落落大方的走进了殷天赐家的院子。的身后的郭念祯也同样十分坦然的走了进来,二人的无心之举却让走在最后的殷天赐的脊背再次挺直了几分。
院子虽然不大,却是被收拾的十分干净,地面走上去有点坑坑洼洼,但并不硌脚。挨着房屋西侧的位置上,则是一片用篱笆隔出来的空地,在里面养了几只母鸡。
“踏踏~~踏踏~~”
“是小高姑娘来了吧?快请进,快请进。”
高正仪三人才走到茅屋门口,屋子里面就迎出来了一个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头上包着一块已经褪了色布巾,面容憔悴,肤色暗黄,手里拄着一根木棍的老媪。
“老人家不必多礼,您身子还未完全大好,还是晚辈扶您进去吧。”
在看见殷天赐老母亲的迎出来的第一瞬间,高正仪就几步来到了她的身边,并丝毫不给其反驳的机会就给人扶回了屋里。
而坠在高正仪身后的郭念祯在目睹了全程之后,在自己的心里对高正仪又有了新的认知。
隐去心中异样的郭念祯脚下也是不慢,差不多和走到自己前面的殷天赐一前一后的进了堂屋。
“这个小哥儿也不要太过拘谨,坐坐坐,粗茶淡饭,莫要嫌弃。”
刚被改高正仪给扶回来的殷母在看到郭念祯之后顿时又来了精神,拉着他的手就忘了堂屋的椅子上摁,而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会伤到殷母的郭念祯全程动也不敢动,最后也只能半推半就的顺势坐了下去。
“哎,这才对嘛。来吃菜,吃菜。”
见郭念祯听话的坐了下去,殷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不停的开始给高正仪和郭念祯布菜。
“尝尝这个软萩粑,还有珍珠花炒鸡子,
还有这个黄谷熟炖土鸡也特别鲜呢,这个烧红雁也是我们当地的特色,尝尝。”
“婆婆,别再往碗里添菜了,我们真的吃不下了。”
高正仪和郭念祯看着自己面前几乎就要冒尖的粗瓷黑碗,急忙异口同声的阻止了殷母的继续投喂。
“这样啊,那也行。等你们吃完了老婆子在给你们添菜。”瞅了一眼两人高高的饭碗,殷母悻悻的放下了筷子,暂时停下了投喂。
高正仪和郭念祯,“呼~~”
……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热情好客的殷母在饭后依然热情不减的拉着高正仪二人聊起来了天儿。
几人聊着聊着,不知就把话题聊到了独居的孤寡老人上面。
“这场时疫虽然暂时是得到了基本的控制,但咱们县城毕竟郎中的数量有限,难免有所疏漏,不知婆婆是否还知道哪家有独居的孤寡老人因行动不便而没能及时就医的?”
“小高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啊,上天让你来到我们蕲水县,真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殷母搜肠刮肚的夸了高正仪一通之后,认真的回忆了起来。
“老身想起来了,还真有一个。城东头那边儿有一个老毕头儿,原本年轻时候还挺正常一个人,头些年不知遇到了什么事儿,一夜之间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据他家周围的街坊说,他不是在半夜里又哭又笑的,就是突然冲到大街上去动手抢人家孩子的玩具,抢到手了他又不要,把玩具给扔到地上之后就又跑了,后来闹得这个东头儿的孩子都绕着他家走。”
拍了拍脑门儿,殷母双眼放光的和高正仪二人分享着关于那个疯疯癫癫的老毕头儿的往事。
“那后来呢,婆婆,他怎么成的孤寡老人啊。”听得津津有味的高正仪适时提出了自己的最关心的问题。
“嗐,还不是这个老毕头儿整日疯疯癫癫的,说是在搞什么新的印刷术,结果弄的家里的几个孙儿到了议亲的年纪也没人敢上门说媒,他的老妻头些日子一气之下就带着儿孙回了临安了。”
讲的口干舌燥殷母看着面前听得聚精会神的高正仪二人,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多谢婆婆了,思来想去,我还是不太放心这个老毕头儿,不知能否让殷大哥给我们带个路,我想去亲自看看去。”
听完了殷母讲述的高正仪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便直接和其提出了告辞,并提出了让殷天锡带路的请求。
“人命关天,小高姑娘尽管使唤。”
殷母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高正仪的请求,在她的眼中,能分文不取来救他这个老婆子的,已经几乎等同于活菩萨了,又岂会有不答应的道理。
“多谢婆婆高义,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高正仪和郭念祯朝着殷母重重抱了一拳之后,就在殷天赐的带领之下风风火火的去了城东头儿毕宅,后来又想起没拿药箱,便又先回驿馆背上了药箱,带上李秀容三人再一次来到了毕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