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西路,江州庐山,东林寺寮房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南无莲池海会佛菩萨。”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众所知识。长老舍利弗。摩诃目犍连。摩诃迦叶(she)。摩诃迦旃(zhan)延。”
“摩诃俱絺罗,离婆多,周利盘陀伽,难陀,阿难陀,罗睺罗,憍梵波提,宾头卢颇罗堕,迦留陀夷,摩诃劫宾那,薄拘罗,阿nou?楼驮,如是等诸大弟子。并诸菩萨摩诃萨……”
阵阵慈祥中带着威严的《佛说阿弥陀佛经》声从隔壁荀母的寮房伴着缕缕带着甘甜、醇厚、悠长檀香味道的青烟传到了曹静姝的所居住的寮房,却没有给她那颗烦躁不安的心带来丝毫的宁静。
“娘娘您就吃一点儿吧,您都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这么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玛瑙手里端着一碗盖着几片青菜的素面再次来到曹静姝的身边,苦口婆心的劝慰着。
“先放那儿吧,本宫还是吃不下。朝中那群尸餐素位的酒囊饭袋又因为好水川一战吵得不可开交,淮南路蕲州那边时疫
已经闹得十分严重了,一想到那边的百姓缺医少药,流连失所,本宫的心里就跟被剜去了一块儿一般。”
梳着同心髻,头上只戴了两支红珊瑚朱钗,外面穿着一件绯红软绸并蒂莲纹外衫,里面搭了一件白色交领中衣,下身陪同款襦裙的曹静姝满面愁容的无力半靠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微涨的额角。
“朝廷派去的大臣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娘娘且先放宽心。”底气不足的劝了劝,玛瑙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本宫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就他们那群废物点心听说了那里有时疫躲都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主动请缨去赈灾呢?而且现在估计都在上赶着去拍那两位的马屁呢,剩下那几个能做事的也是贬的贬,罚的罚了。”
一双凤目之中燃烧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周身之上也萦绕着几乎化为实质的煞气,靠在椅子上的曹静姝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向房门走了出去。
“娘娘莫要冲动啊,没有旨意不可擅离此地啊。”反应过来的玛瑙快步追上了曹静姝,如果让真的她闯了出去,可就真的什么都晚了。
“吱嘎~~”
“还请圣人娘娘回去,没有官家旨意任何人都不可擅离此地。”
曹静姝这边刚推开房门,把守在门外的禁军头目就拦了上来,毫不客气的把她挡在了门口。
“嗯?你放肆,本宫乃当朝国母,大宋天后,速速给本宫让开。”曹静姝凤目一厉,一股恐怖的威压就冲着那名禁军头目压了过去。
“还请圣人娘娘回去,没有官家旨意任何人都不可擅离此地。”艰难的承受着来自曹静姝身上的威压,这名禁军头目硬着头皮继续拦在曹静姝的面前。
“好,很好,本宫再问你一遍,让还是不让?”已经暗暗运起真气于右手之上的曹静姝目光森然的盯着这名禁军头目,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还请圣人娘娘回去,没有官家旨意任何人都不可擅离此地。”感受到了死亡威胁的禁军头目右手按在刀柄之上,脚步却依然没有挪动半分。
“呼~~”
“喝,猛虎出洞。”
不打算再和这个死脑筋的家伙浪费口舌,曹静姝出手如电,裹挟着一阵恶风的一掌就直直朝着他的左肩袭来。
“吱嘎~~”
“静姝且慢动手。”
就在这个死心眼儿的禁军认命的闭上双眼的时候,隔壁的房门被从里面推开,手里拿着那串白玉佛珠的荀母出口救下了他。
“是,姑母。(末将,末将谢冀国长公主救命之恩。)”
在听到荀母声音的一瞬间,曹静姝把手掌偏移了半分,凭着强大的内力生生在三十步之外的大柳树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而死里逃生的禁军头目则是直接被吓的跌坐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和荀母致谢。
“哎,老婆子深知静姝你放心不下蕲州的时疫,既然想去就去吧,至于官家那边老婆子给你担着,还有这串跟了我半辈子佛珠也给你,赈完了灾就带着孩子们早些回来。”
幽幽叹了口气,荀母看着曹静姝倔强的表情便也不去再劝,将手里那串白玉佛珠塞进了她的手里。
“至于你,倒是个忠于职守的,老婆子和静姝的话你原原本本的汇报给汴京的官家就是了,下去吧。”
和曹静姝说完了话,荀母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这名禁军,轻轻朝着他挥了挥手后,接着就挺着不再笔直的后背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寮房,不一会儿,里面又再次传来了阵阵慈祥中带着威严的诵经声,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qi)树给(ji)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众所知识。长老舍利弗。摩诃目犍连。摩诃迦叶。摩诃迦旃延……”
“哼,玛瑙去隔壁通知几个孩子,收拾一下东西,咱们下午就出发去蕲州赈灾去。”
仔细的将荀母的那串白玉佛珠戴到了手上,曹静姝看也没看还跪在地上的那个禁军头目,对身后的玛瑙吩咐了一声后,就自顾自的回屋了。
“是,奴婢谨遵懿旨。”
恭敬的应了一声,玛瑙便迅速的朝着高正仪他们所住的寮房小跑了过去。在路过已经从地上爬起的禁军头目的时候,目光十分复杂看了他一眼。
而这名禁军头目则是回看了一眼曹静姝寮房的方向后,脚下生风般的向山下跑去了。
“避疫气,令人不染温病及伤寒,岁旦屠苏酒方,大黄十五铢,白术十八铢,桔梗,蜀椒各十五铢,桂心十八铢,乌头六铢,菝葜十二铢……”
“姐,屠苏酒我知道,就是每年春节当天饮的那种带着微甜还有草药清香的澄黄色的药酒,配着陈皮鸭最是美味了,嘿嘿。”
和曹静姝所住的地方约隔了能有差不多五十步的一间略小的房间之内,高正仪正坐在榻边认真的翻看着手里的《千金方》,却突然被从外面回来的满眼放光的李秀容给出声打断了。
“蘅芜啊,姐姐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在这寺院之内要少提五荤三厌一类的东西,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被人打断的高正仪也不恼,将手里的书籍一把放回了床头柜上,回身用玉指一点李秀容的额头,无奈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吃货妹妹。
“姐~~,这也不能怪我啊,任谁天天都是吃素,嘴里也会淡出鸟来了。”顺着高正仪不轻不重的力道,李秀容就一屁股坐到了她的腿上,像小时候一样扯着衣袖撒娇。
“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姐姐撒娇呢,啊?真不知羞。”一手揽住李秀容的身子,一手温柔的帮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高正仪嘴角微翘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妹。
“莫说是现在,就是到了七老八十蘅芜也还是你的妹妹,照样要拉着姐姐撒娇,哼哼。”把小脑袋埋在高正仪的怀里,两条小腿不安分的动着,李秀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邦~~邦~~”
“两位殿下,圣人娘娘刚刚下了懿旨,说
让咱们抓紧收拾一下东西,下午就出发去蕲州赈灾,还请抓紧时间。”
屋内的两人正欲继续打闹,门外却先是传来了两道不是很急促的敲门声,接着又传来了玛瑙那温柔亲和的声音。
“嗯,知道了玛瑙姑姑,我们这就开始收拾。”稳稳抱着怀中的妹妹,高正仪此时的神情却瞬间严肃了起来,恍惚之间,李秀容似乎看到了范观音的影子。总感觉姐姐在这次出宫之后,有哪里和从前不一样了。
“殿下收到我就放心了,一会儿咱们山门口见。”听到屋内高正仪的回复,玛瑙放心的点了点,接着准备转道去前院儿通知杨基业和郭念祯二人了。
“玛瑙姑姑自去便是,山门口见。”
又冲着门外的玛瑙回了一句,高正仪就一把拉起怀里的李秀容准备开始收拾东西了。
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嶂凌苍苍。
“动作都麻利着点儿,药材和粮食都装好了,还有那些个防瘟的粉剂和药丸儿一定要摆好了,防潮的苫布还有防震的稻草都铺要到位。”
东林寺的山门之前,身后披了件大红披风,特意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的曹静姝在风风火火的指挥着十几名的禁军士兵在往身后那辆马车装着药材等一系列赈灾所用之物,此时的她,远远望去就像一名准备即刻奔赴战场的大将。
“哒哒~~哒哒~~”
“母,姨母我们来了。”
离玛瑙通知的时间约过了能有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已经收拾妥当,穿戴整齐的高正仪和李秀容联袂来到了东林寺的山门之前,前者脱口而出的那句母后在瞬间变成了姨母。
“滔滔和蘅芜来了啊,玛瑙我们可以出发了。”
一人摸了一把脸蛋儿,脸上难得有了笑意的曹静姝在和身旁的玛瑙吩咐了一声后,就一左一右拉着高正仪二人就上了马车。
“娘娘有旨,出发。”
“驾~~~”
位于整支队伍最前方的郭念祯和杨基业二人在听到了玛瑙传达的命令之后,纷纷扬起手里的马鞭,照着身下骏马的屁股就抽了下去,马儿吃痛之下一扬蹄子就冲出去了老远,身后的士卒在羡慕了一阵之后,也都有样学样的扬起马鞭,向前方的二人快速追去。
“轱辘~~轱辘~~”
“雄黄、丹砂、雌黄各一斤,羚羊角(羖羊角亦可)芜荑、虎骨、鬼臼、……猳猪屎、马悬蹄各三两,青羊脂、菖蒲、白术各八两,蜜腊八斤。上十六味末之,以蜜腊和为丸,如弹子大,朝暮及夜中户前微火烧之……”
外表朴素无华,内部空间不是很宽敞的马车行走在庐山的山道之上,伴随一阵阵轱辘轱辘声还有车厢内传出的阵阵悦耳动听的少女读书声一同渐渐消失在空旷的山谷之中,就如同曾经行走在这条山路上所留下的痕迹一样,最后全部都消失时间的消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