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甩掉了身后穷追不舍的延州兵之后,李元昊约束整顿好手下的大军,准备分成三部分,分批渡过延河回到北岸去。当他的率领着手下的人马到达延河口时,太阳眼已经看着就要落山了。
“野利旺荣将军,朕命你优先率领手下前锋渡河,回到北岸之后,摸清北岸情况,替大军守好后路,安营扎寨,不得有误。”李元昊先派了自己舅兄野利旺荣带走了部分精锐部队渡过北岸,替剩下的大军建立营寨。而他自己则带领亲着身边的五百名近卫,手拄马槊端坐于南岸,镇定自若看着前锋军队渡河。
“喏,末将领命。”神情严肃的野利旺荣朝李元昊匆匆抱了一拳,就先带着部队准备乘小舟过河去了。
“希望这次渡河不会再被宋军给搅和了吧。”远远望了一眼西边已经被落日余晖镀上一层金红色的披着一身银装得矮山,李元昊暗暗松了一口气。
“启禀汗王,后面有持鞭的宋将追来了!”就在李元昊刚刚以为能平安过河的时候,不知那个大嗓门的近卫吼了一嗓子,不止吓得他差点把马槊扔到河里,也让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的夏军再次乱了起来。
已经被吓破胆的夏军一听是郭遵来了,于是纷纷争抢着跳上船去。河边的军队争抢着上船甚至大打出手,有的更是被昔日的袍泽一脚踹进来了河里,在刺骨的河水里死命的挣扎着向对岸游去,可是最后却因力竭就那么永远留在了河水之中。
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自家士兵互相残杀,互相踩踏,这幅好似人间地狱的场景,李元昊却仍然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按着手中的马槊示意大家安静,不要慌乱。
“隆隆隆隆”
“将士们,跟俺冲啊,活捉李元昊!”
“活捉李元昊,活捉李元昊。”
只听到一阵人声马吠,大宋兵马蜂拥而至,直奔李元昊所在的位置而来 。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船上一员身高八尺,手提大刀的将领几步跃身上岸,冲着此时还矗立在岸边的李元昊大声喊道:“郭遵带着宋兵杀来了!请汗王立刻登船!”
“那郭遵来了又怎么样,仲康勿慌,朕自有妙计退敌。”见是身后来的是自己的近卫统领拓跋仲康,李元昊强自镇定安慰了他一句。
“我的汗王啊,快快随末将登船吧,那郭遵离您也就不到百步远了。”看着自家强装镇定的汗王,拓跋仲康也不好真的上手去拉,只能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仲康莫急,朕且先看看敌情再做决断也不迟啊。”李元昊冲着心急如焚的拓跋仲康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接着又转身去查看追兵的情况,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了马背上正盯着他笑的郭遵,还有那把被他高高举起泛着寒光的钢鞭。
“汗王快走,呃~~”愣在原地的李元昊被身边的近卫推了一把,险之又险的躲又躲过了一劫,而那名甚至连长相都没看清的小近卫,就那么活生生的死在了他的面前。
“汗王啊,快快随末将登船吧,不然那名近卫就白白牺牲了,咱们快走吧。”生死攸关之际,拓跋仲康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了,一把拉起身前的李元昊就急急向身后河上逃命的小舟而去。
“朕的安危就拜托给拓跋将军了。”见事已至此,李元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认命的跟着拓跋仲康一起逃命了。
“末将定当誓死保卫汗王安危。”拓跋仲康闷闷应了一声,迈着大步继续拉着李元昊一路狂奔。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等到他好容易拖着李元昊回到河边准备一同登船之时,那船已经离他们差不多有一丈多远了。
“仲康,且随朕一同淌过河去吧。”眼看追杀自己的宋兵越来越近,河上的小舟也被逃往北岸的士兵全都划走,李元昊当机立断,拉着拓跋仲康就要跳下河去,准备淌着河水回到北岸。
“汗王乃是万金之躯,末将怎可让您再次涉险,您且到末将背上来,我带您跳过去。”拓跋仲康说完也不等李元昊拒绝,一把将自家汗王背在身上,就如同一只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猎豹,每一次助跑,跃起仿佛充满了决心和力量。助跑、起跳、腾空、落地一气呵成,最后背着身上的李元昊用力一跃,成功追上了一艘已经划到了河中间的小船。
跟随李元昊的士卒们没有拓跋仲康那么好的身手,只能选择纷纷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去死命的扳住河中小舟的船边,争先恐后的争夺着上船逃命的机会。
“你们这群混蛋赶快住手,再这么争抢下去,船就要翻了,都听到没有,我命令你们住手。”拓跋仲康在船上一边控制船身的平衡,一边大声呵斥河中那群试图登船的溃兵,可是这群此刻眼中只剩逃命的乱兵,又哪里会去理会他呢。
万般无奈的拓跋仲康为了船上李元昊的安危,只得挥起了手中的大刀,对着那些乱攀小船的乱兵手臂一顿乱砍,手起刀落,那些紧紧扒着船边的手臂都被纷纷砍断落到了水里,瞬间就染红了这条清澈见底的河水。
那群绝望的乱兵也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就那么哀嚎着永远的倒在了河水之中,还有些奄奄一息的人,在残肢断臂间艰难地爬行着。他们满脸血污,一双麻木无神的双眼中透露出绝望的恐惧。微弱到几乎听不到的呻吟声还有求救声,很快就被呼啸的而过风声掩盖过去了,而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则随着阵阵风寒风随弥漫开来,伴着被卷起的千堆雪袅袅地飘向了远方。
解决了河中作乱的溃兵,拓跋仲康几乎将手中的木篙摇出了残影,控制着小船飞快的向北岸划去。
拓跋仲康站在船尾上用木篙撑船,李元昊则第一次为自己的自大而感到悔恨,趴在他的脚边嘴中呢喃着唐人的那句,“梁宋人稀鸟自啼,登舻一望倍含凄。白骨半随河水去,黄云犹傍郡城低。”一双狼目也不知何时落下了一行清泪。
……
“老贼倒是跑的挺快的嘛,来人给俺放箭,我要射死这个逆贼。”
郭遵追到河岸时候,拓跋仲康驾驶的小船已经漂到延河中心,于是下令手下宋兵放箭射向李元昊的船只,霎时间遮天蔽日的箭矢像雨点一样密集射向了河中央的李元昊二人。
拓跋仲康担心伤到李元昊就用左手举起了一个马鞍来替他遮挡流矢。
“俺倒是要看看你一人能挡下多少。”
将钢鞭重新挂回腰间,郭遵伸手从背上取下那了把和他征战半生,在战场立功无数的灵宝弓,又从箭壶中抽出了三支狼牙箭,将三支狼牙箭一同搭在了弓弦之上,屈猿臂挺蜂腰轻,手指一扣九霄动。
嗖嗖几箭下去,江面之前还上浮的几处立刻就汩汩冒出血水来,他周围的亲兵也有样学样纷纷射起箭来,至于原本就露在河面上的人头,早都一个个成了现成的活靶子。
马背上的郭遵箭无虚发,每一下射出船上的驾舟之人都会中箭落水,就连趴在船中避箭的数十人也全都被射倒了。
失去士兵控制的船只,因为失去平衡在急流中左右摇晃,旋转不定。
“汗王撑住啊,末将马上就能带您回家了。”拓跋仲康看着满脸灰败之色的李元昊抹了一把脸上夹杂着血液的泪水说道。
只有拓跋仲康独自奋力的驾驶着摇摇欲坠的小船,在用有力的两腿紧紧夹住不停摇晃着的船舵的同时,还要一手撑船一手努力的举着手里的马鞍拼命的保护着船上的李元昊。
“嗯?南边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劲儿,快,快,快,你速去传本军师的将令,让野利旺荣将军把咱们营中带来的牛羊全部驱赶出营,不得有误。”正在北山观察战场的吴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快速的对身边的一名传令兵吩咐道。
“喏。”传令兵虽然十分不解自己的军师的这道命令,但还是给原原本本的传到了大营中野利旺荣。
“本将知道了,你下去吧。”一头雾水的野利旺荣也不清楚吴昊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照做了,反正之后汗王问起来有那吴昊背锅。
“来啊儿郎们,传吴昊军师将令,将大营之内所有的牛羊全部驱赶出去,不得有误啊。”大帐之中的野利旺荣几步来到门口,随手一掀帐帘,对执勤的士兵大声吩咐了一句。
“喏。”众士兵纷纷拱手,然后就转身去执行命令了。接着就看见了奇怪的一幕,负责看守牲畜的士兵们满脸肉疼的挥舞着长鞭将自己养的一群群膘肥体壮的牛马从营中全部赶了出来,不一会儿满山遍野就跑的都是被夏军驱赶出来的牛羊了。
郭遵手下延州兵看了这群到处乱窜的牛羊,纷纷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全部回身躲避牛羊的冲撞,而无心再去追赶河中逃命的李元昊了。
“哎,功亏一篑呀,李元昊这次算你命大。”看着河中已经成功靠岸,被手下救起的李元昊,郭遵恨恨在马上吐了口唾沫,回身收拢部下,准备鸣金收兵回营炖羊汤去了。
……
“传朕的旨意,待最后一批士兵全部上岸之后,把所有的大小船只立即凿沉,连一块舢板都不要留下,省得日后便宜了对面的宋军“,李元昊顿了顿接着说。
“然后就是马上再营门口挂起免战牌,各将回营整肃军队,与宋军择日再战,诸位都听明白了吧,如果听明白了就都下去吧。”再次从宋军手里捡了一条性命的李元昊在临时搭建的王帐之中下达了两道旨意之后,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把他们纷纷打发了下去。
“喏。”刚刚吃了败仗,损兵折将的夏军诸将领了将令之后也不逗留,全都默默退出王帐,纷纷安静的回到自己营中舔舐伤口,静待战机。
与此刻夏军大营愁云惨淡不同的是,宋军大营之中却是喜气洋洋,到处充斥着首战告捷所带来的喜悦。
“来来来郭将军,我敬你一杯啊,您和野利龙腾那一战打的是相当漂亮,左一鞭,右一鞭,嘿,颇有当年前唐尉迟敬德的风范呐。”偏将军卢政手里端着一大碗黄柑酒,毫不吝惜的夸赞着此战之中大放异彩的郭遵。
“诶,卢将军谬赞了,俺不只过是侥幸胜了那蛮将一招半式而已,若是卢将军下场,估计那蛮将都撑不过三十回合。”郭遵谦虚的冲前方的卢政摆了摆手,虽是个粗人,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哈哈哈,我就喜欢郭兄弟的坦率,来,干。”略微思考了一下,卢政就明白了过来郭遵的言外之意,便不再继续说话而是径自闷头喝起酒来。
“来来来,郭兄弟快吃一口碗里的元宵,咱们就当是提前过上元节了。不过你的那招信口雌黄也使的越发炉火纯青了,啥时候得空了也教教我呗。”石元孙说道到此处,还故意提高了嗓门,假装无意的瞥了一眼主位上的刘平。
“你个夯货,后面有的是仗给你打,就怕你到时候都打不过来。”端坐于主位的刘平清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好笑的看了一眼下方的石元孙。
“嘿嘿,俺这不是被大人给忽悠怕了嘛,所以这次就先给大人您提个醒儿。”被刘平点名的石元孙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的眼中却是闪动着雀跃的光芒。
“虽然咱们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但是和西夏番兵的人数差距还是依然摆在那里。所以咱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以稳为主,把西夏军队牢牢拖在这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都明白了吗?”刘平捋了捋颔下的三绺短须,把任务向帐中诸将简单的交代了一番。
“末将明白。”帐中诸将听出了刘平话语之中的严肃,全都纷纷坐直了身子,每人的脸上也都多了几分正色。
“既然诸位都听清楚了,那咱们这里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若是明日有哪位将军因为醉酒误了大事,可休怪本官到时不讲情面。”淡淡扫过堂下众人,刘平眼中射出一缕慑人的寒光。
“喏。”对上刘平的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丹凤眼,所有人纷纷低下头颅,也暂时收起来了自己的小心思。
“嗯,说完了大的方向,咱们接下来分配下具体的任务。本官这里准备好了锦囊,都过来取一下啊,人人有份,公平公正。”看了众人的反应,帅椅之上的刘平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在众人错愕目光中,从身上拿出了七八个预先准备好的锦囊,放到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俺先来,俺先来,这次谁都别和俺抢啊 ”刘平话音刚落,石元孙凭着身高腿长的优势,在其余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个闪身就来了主位的桌子面前,捞起一个锦囊就当着众人得瑟的拆了起来。
“这次倒让这小子拔得头筹了,走走走,咱们也过去吧。”余下众将看着石元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也都纷纷起身,争先恐后的来到了主位面前的桌子上,捞起一个一个锦囊,就那么站在原地看了起来。
“老郭,你那锦囊上面写的是啥呀?”王信一脸迷茫的看完了自己手中的锦囊,又把目光投向了身边郭遵的手里。
“昴宿。”同样一头雾水的郭遵面无表情的回了王信一句。
“奥奥,昴宿,那是啥意思?”王信点了点头,又疑惑看向了郭遵。
“……”郭遵现在一点都想不想搭理王信了,明明不知道,你搁那奥奥个啥。
“列位想必都拿到锦囊也都打开看过了对吧。”轻抿了一口桌上的香茗,刘平嘴角微翘的看着手下的诸将。
“都拿到了。”众人虽然都是一肚子问号,但依然齐声回答了自己上司的问题。
“很好,既然都拿到了,那本官就给你们说道说道这锦囊之中的玄机。”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原位,刘平一挑剑眉,随即就和面前的这群一脸疑问的武将们讲解起了锦囊之上的奥秘。
这一讲就一直讲到鼓打三更,直到所有人都表示全部听懂了,他这才算是放过了早已经哈欠连天的众将。
“狄青师弟啊,马上上元节了也不知师兄我这次还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回到汴京,再与你把酒言欢了。”空荡荡的帅帐之中,身形已经略显佝偻的刘平落寞的靠在帅椅之上,望着帐外东方汴京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