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原本已经被众人遗忘到脑后了,结果被镇上的无赖胡沁无意听到李枣儿五人的聊天,这人就跑去了梅记米铺通风报信,梅记的伙计又把这件事捅到了东家梅天良那里,李枣儿五人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县衙大堂,县令贾青天坐在主位虎着一张脸,看着站在堂下的李枣儿几人,语气不满的开口道,“不是我说你们,这都几月份了啊,秋税到现在还没收齐呢,本官养你们有什么用,啊?来啊,拉下去每人二十大板。”
李枣儿就在还没搞清状况的情况下被贾县令骂了一顿,又被每人打了二十大板。
“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这一次暂且饶过你们,明天你们就去野狼窝村,给我把欠的秋税收上来,哼。”贾县令一甩衣袖,回后堂去了。
李枣儿五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县衙,来到了最近的钱雨家里,几人就抱怨了缺德的贾县令。
“头儿,你说这不扯淡嘛,都他娘旱成这样了,收屁收啊。”赵风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翻着白眼。
“谁说不是呢,这不是梅天良上青楼——无稽之谈嘛。”钱雨更损,直接揭起梅天良的老底儿。
“哈哈哈,小雨你这嘴真是绝了。嘶,我的屁股。”孙磊被钱雨逗的哈哈大笑,又不小心扯到了屁股。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头儿你说怎么办。”沉默寡言的周殿则是直接看向李枣儿。
“凉拌。差事既然都分派下来了,我们也只能照着去办 ,剩下的等到了地方再说。都散了吧,明天见。”李同样揉了揉
屁股,疲惫的对其余四人挥了挥手。
“头儿,明天见。”四人齐声对李枣儿说道。
李枣儿一路捂着屁股,低着头,拖着身子走回来了家。回到了家之后,又把所有把事情简单交代了一番,并把身上所有钱都交给了杨氏,并再三交代,一旦有什么事就去找杨基业,杨基业解决不了的就等他回来。
杨氏哭啼啼点了点头,夫妻二人味如嚼蜡的吃了顿饭,然后就睡下了。第二天,李枣儿心神不宁的和四个手下出门收税去了。
在李枣儿五人出门之后,梅记米铺就开始刻意为难起了五人的家人,把米价生生提高了三倍不止,不几天李枣儿留下的钱就花的七七八八了。
杨氏把这件事和杨基业说了,把杨基业气得不行,直接破口大骂,“一群狗仗人势,丧尽天良的东西,真是欺人太甚。”
杨基业越骂越气,后来干脆就联合其他三家,一纸诉状把梅记米铺告上了公堂。原本在上堂之前,杨基业对官府还抱有那么一丝幻想,可残酷的现实却泼了他一盆冷水,还是从头浇到脚的那种。
“大胆刁民,竟敢扰乱公堂,诬告良商,来啊,每人给我重打三十大板,然后给我扔出去。退堂。”被摁在地上的杨基业,看着衙门口悬挂的那明镜高悬四个大字,觉得无比讽刺。
状没吿下来,日子也要过下去,虽然越发的难熬了。
断粮的第一天,官府依旧没有开仓放粮,一家人喝水充饥。
“业娃儿,你说这官府为何迟迟不肯开仓放粮啊,都旱了这多天了。”杨氏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有些虚弱的问道。
“还能为什么,一真的旦开仓放粮了,那梅记米铺的霉米又该卖给谁去?”杨基业同样无力的靠在椅子上,脸上闪过讽刺之色。
“这杀千刀的狗官,简直丧尽天良。”杨氏低低的骂了句,又靠回了椅子上。
“姨母,而且我听邻居说谢婶子说,那个无赖胡沁昨天夜里死在家里了。好像因为不小心撞见了衙门里的人监守自盗,倒卖赈灾粮,被衙门的人给灭口了。”杨基业附在杨氏耳边低声说道。
“啊~~”杨氏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
“是不是真的,在过几日就有分晓了。”
杨基业重新靠回了椅子,恨恨的看了县衙的方向一眼,便不再说话。
第二天,县衙依旧没有放粮,一家人继续喝水充饥。
第三天,第四天,等到第五天的时候,家里的井就一滴水也打不上来了,县衙依旧还是没有开仓放粮。
“娘~~,喜子饿~~。”已经瘦的皮包骨的李双喜躺在床上,艰难的说着。
“喜子乖,忍一忍,一会儿就不饿了。”看着儿子瘦的不成样子的身子,杨氏心如刀绞,用没有包扎的右手轻轻拍着儿子。
“喜子想爹了,爹什么时候回来。”李双喜凹陷下去的小脸留下两行清泪。
“喜子不哭啊,爹明早就回来了。”杨氏费力的抱着儿子,默默为儿子擦拭着眼泪。
“喜子最乖了,娘~娘~不哭。”李双喜喜试图抬起手来去给杨氏擦眼泪,却因为饿了太久没有成功。
“睡吧,喜子,睡醒了,你爹就回来了。”
“嗯~~爹爹~~”喜子迷迷糊糊的喊着爹爹,沉沉的睡了,结果在当天夜里发起了高烧,等杨基业好不容易把大夫请回来的时候,小小的人儿已经没了。
“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抱着怀里已经不再温热的儿子,杨氏放声大哭,悲痛欲绝,她好恨,恨自己的无能,恨奸商的狠毒,恨贪官污的无耻,更恨天道的不公。杨基业和大夫站在一旁,没有出声,任由这个母亲发泄着心中的恨意和不甘。
“我~~我可怜的儿~~儿啊~~”
哭着哭着,杨氏也渐渐没了声音,杨基业感觉不好,近前探查鼻息,结果人已经没了,圆睁的双眼之中眼中淌出两行血泪,嘴唇也被咬烂了,出了血。
“姨母,喜子,安息吧,我和姨丈会为你们报仇的。”杨基业擦干了眼泪,为杨氏合上了双眼,眸中闪烁着骇人的杀意。
人死为大,忍着滔天的恨意,杨基业在谢大华和谭里正妻子的帮助下,替杨氏和李双喜换了一身还算体面的衣服,整理了仪容,并简单的置办了香烛纸钱,让杨氏母子二人走的不至于太过凄凉。
披麻戴孝的杨基业跪在杨氏和李双喜的灵前,眼神冰冷而麻木,把纸钱一张一张的放到盆中烧成灰烬,就仿佛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烧成了灰烬。
“红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大人吃饱三顿饭,娃儿要拿压岁钱。”杨基业嘴里唱着幼时姨母唱给自己的童谣,眼泪一滴一滴无声的滑落,从天亮跪到天黑,又从天黑跪到了天亮。
“诶,头儿不对,你家怎么挂上白布了。准是家里出事儿了,咱们快跑两步。”从不远处隐约传来了孙磊的大嗓门,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最后,大门被一脚踢开,五个风尘仆仆的家伙,看着跪在地上,已经摇摇欲坠的杨基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呀。
“头儿,你看这……”率先进来的赵风看了地上的杨基业,又看了眼李枣儿,而李枣儿摇了摇头,指了指杨基业,示意众人不要说话。
李枣儿五人先是把杨基业扶起,慢慢放到了椅子上,又找来清水,喂了他一点儿。确定杨基业无事之后,几人给杨氏和李双喜磕了头,烧了纸之后就离开了。一则是担心家里,二则嘛就是把空间留给李枣儿,毕竟丧子丧妻之痛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喜子乖啊,爹会一个一个的把仇人送下去陪你们母子的,这样你们在下边就不孤单了啊。爹知道,你们只是睡着了。”
推磨,摇磨,推豆腐,赶晌午,娃娃不吃冷豆腐,推磨,摇磨,推豆腐,赶乡场,娃娃不吃冷糖糖。睡吧,爹的喜子。”李枣儿念着念着,已是泣不成声。堂堂七尺汉子此时却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去而复返的四人都站在门口,默默等着李枣儿,四人家中除了单身的钱雨之外,每家也都有人被饿死了,他们能理解这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也相信他们的头儿,能带着他们报仇雪恨。
“咳咳咳,既然来了,你们就进来吧。”李枣儿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嗓音沙哑的对门外的四人说道。
“既然你们能回来找我,就证明你们还是信我的。那就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吧。”李枣儿扫视了四人一眼,坐到了椅子上。
“头儿,既然官府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光那帮杂碎。”赵风和钱雨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杀人偿命,头儿,干吧。”孙磊捏着拳头,眼中同样是滔天的恨意。
“头儿,咱们干吧。”寡言少语的周殿紧紧握着刀柄,手上青筋暴起。
“姨丈,干吧。为了姨母还有喜子,还更多被活活饿死的人。”幽幽转醒的杨基业也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干了,杀光这群小娘养的狗杂碎。”李枣儿重重一拍桌面。
众人休息了三四个时辰,在当天半夜,就各用一块黑巾遮脸,由功夫最差的杨基业望风,李枣儿五人动手。几人先是来到梅记米铺,在一脚踹开大门后,进入了后宅一刀一个的杀光了梅记米铺的三个恶奴,然后又杀了个鸡犬不留。
后又潜入进了县衙把县令一家和在梅天良揪了起来,一顿拳打脚踢,然后在他们绝望无助的哀嚎结束了他们罪恶的一生。最后又放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爹娘,还有妹妹,我替你们报仇了,安息吧。”赵风跪在被烧成废墟衙门的衙门前失声痛哭。
剩下李枣儿五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看着眼前的废墟,悲从中来。哪怕杀了这群杂碎,逝去的亲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业娃儿,你去拿着铜锣挨家挨户通知,来县衙门口领粮食,每家都有份。孙磊你力气大,去把鸣冤鼓敲起来,咱们今天做一回青天大老爷,给灾民分粮申冤。”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在衙门门口站了半宿的李枣儿眼中恢复了神采,对杨基业和孙磊二人分派了任务。
“诶,姨丈(头儿),我们这就去。”杨基业孙磊领命而去,李枣儿带着剩下三人就等在了县衙门口。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咚咚咚的鼓声和咣咣咣的锣声。
“乡亲们,快来县衙门口领粮食啊,李都头开仓放粮了,人人都有份。”杨基业敲着铜锣走在街上,挨家挨户的吆喝着,不一会儿睡眼朦胧的百姓就自发的往县衙门口走去,哪怕放粮的消息是假的,他们也愿意再信一次。
“哎,这县衙门怎么烧成废墟了,莫非是县令喝多走水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看着眼前的衙门,一下子就清醒了。
“哪啊,估计县令和那梅天良恶贯满盈,让老天爷给一场天火收了去了。”旁边一位老太太咬牙切齿的说道。
“咳,大伙静一静啊。听我说两句。”李枣儿清咳了一声,来到了众人面前。看了面前几千名大多面黄肌瘦,双目无神的百姓,李枣儿又一次想起了自己那被活活饿死的妻儿,心中气血翻涌。
“各位乡亲不用再再猜了,这群杂碎不是喝多了走的水,更不是被老天爷收去的,是我们五个把他们给宰了的,然后又放了一把火。今天把大家请来,就两件事,放粮,申冤。”李枣儿举起左手,竖起了两根手指。
“咱们先放粮,再申冤。周殿,打开仓门,放粮。”随着李枣儿的一声开仓,人群爆发出阵阵欢呼。
“来来来,乡亲们排好队啊,人人有份。”周殿和赵风在两侧负责维护秩序,震慑宵小,李枣儿和李过负责装米,孙磊和钱雨负责过秤。期间不是没有人试图找麻烦,可是还没等五人抽刀,就已经被领过米的乡亲给打得半死,边打还边骂他们是中山狼。
随着被分出去的粮食越来越多,自发的加入李枣儿他们,主动帮助维护秩序,帮助分发粮食的人也越来越多,等到天将将擦黑的时候, 人数已经达到了五六百人。
“乡亲们,是不是都基本分到粮食啊?”李枣儿喝了一口老乡送来的野菜粥,高声对乡亲们问道。
“是,基本都分到了。”这次的声音要整齐洪亮的多,也侧面证明了李枣儿的威望也在不知不觉提高了许多。
“好,既然都分到了,那我们开始申冤。如果被告是本县的,本都头当场就还你一个公道,如果是外县的,也没关系,等咱们打过去,本都头照样为你们做主,但是有一条,诬告者同罪。”李枣儿挥了挥手宣布开始,众人也一个一个的向李枣儿诉说着自己的冤屈,巧的是状告的也都本县之人,梅天良的两个哥哥,员外梅天理,梅天心。
“好了,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就到这里吧。放心本都头说到做到,明天就带你们把那两个杂碎抓回来,明正典刑。”
“哦,哦,李都头万岁,李都头万岁。”
看着众人欢呼的模样和眼中的希望,疲惫不堪的李枣儿五人再次露出了欣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