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晨起发现昨个夜间竟下了一场雪,此刻被金橘色的阳光一照,杏林银装素裹的,显得分外妖娆。
“秦媪姥,我说昨天晚间怎么外边又是鸭叫又是鹤鸣的,原来是下雪了。”玳瑁手拿着汤婆子递给高正仪对着秦迎雪说道。
“是啊,看这雪昨天晚上下的还不小。”秦迎雪边说边给高正仪换上前个新做的鼠皮兔毛领的宫装。
“诶郡主,今天没有课,咱们一会去林中打雪仗吧。”藜芦撺掇着高正仪。
“这个,秦妈妈,就让我玩一会,就一会好不好。”高正仪听了立马起劲拉着秦迎雪衣角撒着娇道。
“行吧,那就一小会儿。”秦迎雪边说边用眼睛瞪着藜芦,而藜芦回吐了个舌头。拉着高正仪往外走,一出门看着这雪,高正仪突然想起昨个晚上曹皇后嘱咐道要多和赵宗实接触,想着不如就让人请他过来一同玩雪。
“嘎,嘎嘎嘎”
几只呆头呆脑的白头鸭摇摇摆摆的走在雪地上,像个画家一样留下一个个枫叶似的脚印,昂首挺胸,并不怎么怕人。
“哥哥你看前边那有白头鸭,特别好看,做老鸭汤也特别鲜呢。嘿嘿,改天请哥哥一同尝尝。”高正仪热情的介绍道。
“这还有,还有长尾山雀。”说着,她便俯身团了个雪球,朝蹲在光秃秃树枝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山雀砸了过去。
“哇~~”
那雪团在一只只圆滚滚的山雀中哄的一声炸开了花,引的山雀四处乱窜逗的高正仪和菖蒲几个小的哈哈大笑。
接着不知是谁开的头,几人便打上了雪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众人笑着玩闹,活像几只从峨眉山下来的皮猴子。
旁边玳瑁和秦迎雪也是含笑看着几人,而一旁小大人似的赵宗实却自持着身份,没有下场,看着高正仪主仆几人的玩闹,眼中闪过淡淡不赞同之色,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就这样几个小的玩闹了好一阵后,高正仪才记起赵宗实还在身边站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哥哥,好久没下雪了,一时兴起玩过了头,嘿嘿。”
“没事。”赵宗实毫无表情的回了句。
“那刚刚我们在打雪仗的时候,兄长你在干什么呀?”高正仪眨着扑闪扑闪的眼睛望着赵宗实,赵宗实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纯真的眼神,不自在的避开了一点。
“也没干什么,就是温习了一下皇祖父真宗皇帝的劝学诗”
说着赵宗实背了起来。“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房不用架高梁,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有女颜如玉。出门莫恨无随人,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这个是劝学,我知道,不过兄长,你好厉害呀,居然这么流利的背诵下来了。”高正仪崇拜的望着赵宗实。
“只要你也认真听夫子讲课,平日里多多温习,你也可以做到的。”赵宗实故作高深的说道,但微翘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可是母后说了,我还尚小,要学会劳逸结合,不然会长不高的。”高正仪一脸认真的说道。
“咳咳咳”
她本来还打算继续说她的歪理,却被玳瑁咳嗽的声音给打断了,心大的她这才发现赵宗实的脸色黑的有些吓人,她连忙转过身,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兄长,我这里还有一对丹顶鹤,是隔壁竹林玉涧阁的范姐姐送的。”
似乎感应到了高正仪此刻的窘态,平日里清冷孤傲的仙鹤今日却十分给的面子,居然在雪地上翩翩起舞。翩然的舞姿看呆了众人,当然也包括小大人似的赵宗实小朋友。
直到高正仪突然出声打断了这个意境。
“高竹笼前无伴侣,乱群鸡里有风标。低头乍恐丹砂落,晒翅常疑白雪消。转觉鸬鹚毛色下,苦嫌鹦鹉语声娇。”高正仪难得卖弄了下学问,却因没有好好背诵,忘了一句。
“就是最后一句我忘了!”望着眼前嬉皮笑脸的小丫头赵宗实是在不知道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是怎么得到父皇母后的夸奖小脸便更黑了。
“临风一唳思何事,怅望青田云水遥。”
赵宗实一甩衣袖高声道,便用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看着高正仪,不再与她讲话。
而高正仪此刻也觉得赵宗实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和荀夫子的看她眼神很像。
嗯,一定错觉,心大的她又转身和菖蒲她们玩雪去了。
赵宗实小小的身躯,却如孤傲的青松般站在那里,目光无悲无喜,与眼前欢声笑语的一幕显得格格不入。
蓦地,身后传来清冷空灵的声音“滔滔妹妹年纪尚小,望皇子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这个声音的主人,赵宗实认识,正是玉涧阁的主人范观音。
正因为知道,赵宗实并没有回头,直接回道”我和滔滔妹妹说话,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兄妹同是母后膝下的子嗣。而你虽也是养女——哼”
“我高兴才叫你一声妹妹,不高兴你也只是个普通养女,不过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才是。”说罢,便自顾自的来到一旁的石亭里品起茶来。
赵宗实的话让范观音愣在那里,精致的面容挂满了寒霜,下一刻又化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她又何尝不知道赵宗实说的就是事实呢。
一身鹅黄衣裙身披灰鼠皮斗篷的她就那么呆愣愣的站在雪中,手中的那把画着墨梅图的油纸伞也不知何时掉落在了地上。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整个人像是要和那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了一体……
“诶,范姐姐,你的风寒好了,前个小寒你没来课堂上可好玩了……”
偏巧高正仪主仆几人玩闹够了,过来来找赵宗实,眼神敏锐的她看见了站在雪中的范观音。她一下冲到范观音的面前,囫囵个的伸手将范观音身上的雪打落,接着拽起一同去打雪仗。
“哼哼,叫你们欺负我,看看这会我这边又多了一个帮手。”高正仪双手掐腰仰天大笑着说道。
“啊~~谁偷袭我,好啊,藜芦你胆肥了。范姐姐快上,咱们一起把这群人打倒。”高正仪头顶着残留的雪团,立刻团了一个雪团塞进范观音手中。
看着眼前毫无章法,但是张牙舞爪的人,范观音只觉得刚刚被赵宗实带来的苦闷一扫而光,挽起衣袖也冲了上去。
其实说到底范观音此时就算是再早熟总归才只到总角之年而已,很快便忘了刚刚的不愉快。
而我们的赵宗实,这位自诩为未来皇储的人,此时却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刚刚他明明看见高正仪是奔着他跑来的,可是就因为这个范观音竟然弃他于不顾,“真是个小混蛋,明明说好的是邀请我来打雪仗。”赵宗实小声呢喃着。
几个小的有来有回,打了约有一刻钟之后,高正仪搓着通红的小手,哈着气对范观音说道,“范姐姐,好冷啊。我让玳瑁姑姑她们在湖心亭准备了红泥小火炉和点心,咱们去那边坐坐吧。”
“去那坐坐也好,你的衣裙都湿了好几块了,正好也可以烤烤火。”范观音替高正仪掸了掸头上和披风上的落雪。
“嘿嘿,谢谢范姐姐。”高正仪笑着说了一句。
“傻囡囡,和姐姐客气什么。这一路不好走,我抱你过去。”不等高正仪反应,范观音就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范姐姐,我可以自己走的。”高正仪腾的一下就红了。
“别乱动,小心把自己给摔了。范观音轻轻拍了拍高正仪后背。
“哦,知道了,那个皇兄一起来吧。”高正仪老实的呆在了范观音怀里,对站在身后的赵宗实说道。
“也好,咱们走吧。”看着高正仪明亮的杏眸,赵宗实把原本要拒绝的话给咽了回去。
“走咯,湖心亭煮茶去者。”高正仪挥舞着小手兴奋的说道。
一路踏雪而行,几人脚下不时发出沙沙的响声,留下一串串脚印。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湖心亭。
“耶,我们到了,范姐姐放我下来吧。”
一进亭子,高正仪就迫不及待的从范观音怀里站了出来,小脸红扑扑的。
“滔滔,你慢点,注意脚下。”范观音宠溺的看向高正仪。
“放心啦,姐姐这个给你。”高正仪说着就把玳瑁递过来的汤婆子塞进了范观音怀里。
接过汤婆子,范观音笑了笑,没说话。径直坐到了高正仪旁边的座位。
“哥哥,你也坐。”高正仪又叫了一声赵宗实。
“嗯。”高冷的嗯了一声,赵宗实坐到了范观音的对面,二人泾渭分明。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高正仪笑着吟了句诗,把手中的热茶递给了范观音。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接过热茶,范观音同样笑着回了一句。
“哥哥,你的。”高正仪把第二杯茶递给赵宗实。
“嗯。”赵宗实面无表情的接过热茶,心里实则酸的不行,为什么自己永远是第二个,为什么?
高正仪和范观音有说有笑,赵宗实在一赏雪品茗,自得其乐,三人相处的倒也融洽。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半倚半靠在范观音怀里的高正仪看着外面一片一片落下的雪花朗声说道。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替高正仪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范观音笑着回道。
“不对不对,应该是亭中三小儿,同赏湖中雪。哈哈哈。”续了半句打油诗,高正仪显然十分自得。
范观音轻点了下高正仪的额头,说她像个活宝,一边的赵宗实却暗自撇了撇嘴,心说,好好的妹妹都让范观音惯坏了。
茶水不知添了几轮,炉中的碳也已燃尽。眼看着金乌西坠,范观音紧了紧怀里睡着的高正仪,和赵宗实点了点头,就抱着人回玉涧阁去了。
“哼,小没良心的,你自己倒是睡着了。”赵宗实跺了跺脚,嘟嘟囔囔的背着手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