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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已经是三秋,江南草木尚未凋零,昨日下过一场秋雨,远山在云烟中如梦幻中的水墨丹青。

上新河边的农田里,一茬茬收割后的稻茎散发草木的清香。堤岸边一群农夫大呼小叫,围观两名力士在稻草堆边互相抵首角力,旁边各押着两堆铜板。

自杨植考上秀才后,袁守诚就没有与他对练过。见众农夫搏彩,杨植一时兴起,走过去道:“诸位,在下技痒,可否来一位力士,与我相搏?”

农夫们停止喝彩面面相觑,场地中的两位角斗士亦停下来看着杨植,一时冷场。

好半天,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农夫怯生生拱手说道:“老爷,你说的话,小的我听不懂!”

“喔。我是说,我想下场跟你们哪个比划比划!”

那名农夫慌了神:“老爷,你是秀才公,身娇肉贵是瓷器,我们都是小人,是破烂瓦片!碰你一下都是造孽,佛祖会罚我们手脚生疔疮的!使不得,使不得!”

杨植见众人眼光闪躲不敢正眼看他,若自己下场,对手必定手脚瘫软,一碰就倒,也觉得没意思。遂掏出一块碎银子,随意放在左边的铜板里,说道:“那我也押上一注,赌左边的壮士赢!”

众人眼睛一亮,喊一声好,场中两人抖擞精神重新开始把手互相搭在对方肩上,头顶着头开始角力。只见右边的力士使一眼色,脚下来个绊子,身子切过去,把对手摔倒在地。

左边力士捶地大呼,痛不欲生。杨植遗憾地说:“想不到你竟输了!罢了!罢了!银子打水漂了!”说着转身离开田地。

回到堤岸上,就听到有人哼一声说:“瓜娃子!死读书读死书,脑壳进水了!那些下里巴人在合伙骗你银子!”

杨植闻声看去,见一名女子帽上羃?,身后跟两名老妈子,看身形听声音却是上次在戴义官邸竹楼相遇的女子。

杨植正色道:“博彩总是有赢有输,买定离手愿赌服输!总不至于像某些人,斗琴失败就发誓一辈子不弹琴吧?”

女子一时被挤怼得说不话来,她再三打量杨植,猜测他就是那个被自己推开的士子,便冷哼一声道:“你四处钻营,看见当官的就贴上去,连太监都去巴结,毫无气节,令圣人蒙羞!”

杨植佯装怒道:“你发狂!开口敢骂读书郎!惹得圣人生了气,从此天下无文章!”

那女子咯咯乱笑:“好歪喽,真是闷墩儿!莫不是拿我涮坛子哟!”

杨植听她一口川音,心中一动,问道:“敢问小娘子是南京兵部席侍郎家的亲眷么?”

女子闻言更为不屑,斥道:“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无孔不入只为求得权贵赏赐残杯冷炙,你人品低劣可见一斑!”

杨植不想再调笑,一拱手道:“你个妹儿敦敦笃笃!在下告辞了!”说完转身离去。

听到敦敦笃笃,女子气急败坏,喝道:“狂徒休走,劳资蜀道山!”

旁边的两个老妈子咳嗽一声道:“姑娘家矜持些,莫要与穷酸措大登徒子一般见识!”

女子长叹一声道:“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可惜我是一个女儿身,不然亦考个举人进士!”

杨植闻言转过身来,看看上新河边的官驿,说道:“你想学,我教你啊!你回去问问工部尚书李少保,想必李少保求之不得!”

女子疑声问道:“狂生之狂也且!你是何人敢口出狂言?”

杨植朗声大笑,手指天空逼格十足:“桃花直透三层浪,桂子高攀第一枝!不才刚刚秋闱中试,南直解元杨植杨树人是也!”

被羃?的丝巾遮住,虽然看不到女子面色,但从气质上,女子立刻没有汹汹的气势,像鹌鹑一样,敛衽一礼道:“原来是新科解元公!”

既然确定了是李充嗣亲眷,听声音女子年龄不大,看装扮女子尚未出阁,杨植不再装逼,收敛神情拱手问道:“敢问小娘子可是李少保的孙女?”

女子踌躇半晌,低声回道:“李少保是家严,妾身是来看望娘姨的。”

李充嗣年过六十,居然有一个十七八的女儿。

不过这年头就是这样的。大部分秀才,考上举人进士都已经三十多,家中已经有几个孩子,考上举人进士后孤身出仕,丢下妻子在家里带孩子侍奉公婆自己一去就是千里之外。

为排解寂寞,官员往往会在外面找一个小妾照顾自己,想必是李充嗣四十多岁宦游在外纳了一个小妾生下来的女儿。

大明法律,对妇女的保护、尊重远远超过杨植的前世,那个保护、尊重是基于礼法的。

大明法律规定夫妻同体,男人由贫穷变富贵后不能易妻,否则会受到官府严厉的惩罚;而且妻子的官位品级与丈夫官位完全一样;妻子有权处理丈夫的财产,但妻子陪嫁来的财产、奴仆却永远归妻子所有。

所以,妾生子女不属于妾,只属于丈夫与正妻。妾生子女由正妻抚养大,管正妻叫母亲,他们管亲母只能叫姨。妾生子女的地位是主人,远高于亲母奴婢地位。

杨植本经是礼经,对这些弯弯绕门儿清:想必是李充嗣这个女儿自小从亲母身边被夺去带回四川老家由正妻养大,长大后想亲母了,千里迢迢沿长江东下,看一眼亲母,然后又要回四川。

想到此处,杨植再一施礼道:“小娘子才学过人,孝心可嘉!在下刚才唐突,实无心之举,望小娘子不要在意!”

女子呆了一会,落寞地说:“如果我是一个男儿,考上举人进士,我亲母就不是奴婢,也能享受荣光了!”

此女纯孝!

根据大明的法律,父母凭子贵。儿子什么官位,父母亲也是什么品级,而且特别注明是本生父母。

大明成化年间,福建就有一个女子先给某家当妾生下一个儿子,后面被卖到另一家又生了一个儿子。这两个儿子居然都考上了进士,于是两儿子向皇帝上疏,争相请皇帝判决让自己侍奉亲母,请皇帝给亲母七品品级,传为佳话。

女子有这个孝心实在难得,可惜永远实现不了,难怪她心理有些敏感、偏激。

想到此处,杨植道:“你可以嫁一个举人进士,曲线救母!”

女子被逗笑了,呲道:“你懂什么!我们大明子弟的婚姻只是两家合伙,一切只为生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撞天婚,盲婚哑娶!男女只在洞房时才见面,事前缺少感情培养!我已经十…哦,如果一个未婚的举人进士,那他指定不会娶我的!

再说了,妾身心高气傲,一般人我看不上…”

眼见两男女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亲热越说越私密,两老妈子咳嗽连连,忍不住道:“小娘,天色已晚,你应该回去了!”

杨植赶紧说:“我看那些农夫不像好人,既然在下与李少保言投意合,不如由我护送小娘子回官驿!”

说着无视老妈子的白眼,杨植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女子亦未反对,启步前行。

杨植窜前一步,如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女子身后,边走边轻轻哼起“这晚在街中偶遇心中的她,两脚决定不听叫唤跟她归家。深宵的冷风,不准吹去她,她那幽幽眼神快要对我说话。”

女子惊讶道:“解元公竟然会说广东白话?”

杨植答道:“在下年少时在赣南当山贼,学得客家话、闽南语、广东白话。”

女子愕然,带着笑音说道:“解元公真是一个妙人!”

杨植突然停下来,四处张望说:“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老妈子喝道:“就是这条道!为何说我们走错了路?”

杨植回道:“因为我感觉自己在你家小姐心里迷了路!”

女子终于咯咯笑出声来,身子如风摆杨柳。老妈子见这对男女不着调,趋步上前,一左一右挟着女子快快向前走。

李充嗣正在灯下观书,见小女进来,淡淡问一声,却发现杨植就在小姐身后,一时没明白过来,下意识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一名老妈子赶紧带着女子进另一屋,另一个去饭堂打饭。

杨植讪笑在李充嗣对面坐下,道:“伯父,小侄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充嗣心中警铃大作,警惕地看了杨植一眼,道:“你妻儿在凤阳翘首企盼你回去,勿复多言!”

杨植咳嗽一声道:“其实,伯父也知道,小侄是一身祧两家,所以,小侄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再娶一嫡妻,继我杨家香火!”

李充嗣怒道:“我把你当小友,你却想做我女婿!

小女貌寝,加之性格别扭,恐非良配!人家说娶川渝婆娘,享背时人生!杨解元家财万贯,还是回你江西花巨资找一个比较合适!”

杨植前生母胎单身二十八年,今世是包办婚姻,并无上岳丈门求婚经验,闻言道:“我不是只看外表的人,我更注重内在!令爱声如黄莺初啼,形如风拂烟柳,才如空谷幽兰,想必是宜室宜家!”

华夏好就好在成文法的效力最低,特别是大明,官员常常不拘成文法条,而是用五经断狱,其次找前人的先例。

“没有人比我更懂礼经!这符合周礼!汉晋唐南北朝均有双妻并嫡的先例!小侄决不让令爱为妾!”

李充嗣有点动心,盯着杨植。

“别人不了解我,伯父还不了解我么?请看我这对如山泉清澈的眼睛,还有我这张诚实的脸!”

李充嗣艰难地想了半天,拿不定主意。这时从内屋走出一位妇人,眼含热泪,在李充嗣面前跪下道:“老爷,好歹杨植是一位解元,年龄般配其心甚诚,老爷就答应了吧!”

李充嗣长叹一声道:“女大不中留!”恨恨地起身转入女子屋里,片刻即出来,沉声说道:“你女儿说任凭爹娘做主!”

这就是答应了,如果女子说“孩儿想侍奉父母”那就是拒绝。

妇人大喜,给李充嗣叩了一个头,起身赶紧去女儿屋里,不一会里面传来抽泣之声。

杨植喜出望外,翻身就跪,口称“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小婿明天就拿八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