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绕着我的头发,却托起我的脸来。
“我一直没告诉你,这么多年,我一直记着那日记里的一句话:
苦难,对天才是一块垫脚石,对弱者是一个万丈深渊…….”
目光聚精会神地盯着我,这一刻我心有所动,傻傻地撇着嘴、有着又要泪如雨下的表情,他唇轻咧,柔和的下巴荡漾起好看的纹理,笑得那样温暖。
“然然,别哭了啊……妈妈来,是一件高兴的事……
你不能、等一下和她哭成一团……”
“正安……”
我几乎是本能地扑到他怀里,捶打着他的肚腹,眼泪在他的衬衫上留下了湿润的痕迹。
他一点也没嫌那些液体是鼻涕还是眼泪,只是轻轻地吻着我的头发,让我哭得有史以来、那么豪放。
我知道:我的心和身体,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地、完全地、百分百地属于了这个男人。
这个事实,谁也无法改变。
*
等我们到达阳明山,发现大厅里,已多了两个‘女人’。
一个是曲丛生搀扶下的我妈。另一个是权涛抱着的恰伊莎。
我不知道先奔向哪一个,满腔的激动因为恰伊莎的出现,卡了一下壳。但思忖一下,还是先去抱起了恰伊莎,然后走到我妈的面前。
“妈妈。”
我叫的时候,心中却依旧风起云涌。
偏头看了看他,他向我使个鬼脸,示意我别把老人家的眼泪逗出来。
那边权涛递给他一封信。
“她走了。上午的飞机,我去送的。”
他接过那封信,看我一眼,向我妈微笑一笑,“伯母,你们聊。”
然后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走上楼去。
妈妈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权涛叫来了黄玉梅,把恰伊莎抱去偏厅。想让我和妈妈亲亲热热地说说话。
*
人到晚年,满面沧桑。我没有见过她的青年、中年,这仍是人生的不圆满。但在她晚年,我们能重逢相遇,这也就够了。就像不怨养母如何待我一样,我亦不想深究她为何当初抛弃我。
那场景在我的想象中,应该就像马萨为什么要放弃恰伊莎。
人生有很多事,不是出于本能,也许被逼无奈,但不管何种行为,我宁愿相信在那些伤害的表面,内里会有一种美好的意愿。
我拉着她皱纹遍布的手,那粗糙的质地不难看出她几十年的生活痕迹,社会底层,农村的劳作,她的面容里没有活力和勇气,有的是朴实和坚韧。
人,生而有始。
这是我人生的源头。她的生命铸就了我的性格,此为遗传。
我来自她,我的美丽相貌、我的性格、我的坚强就是来自她的一切。
这是生命之源。
“孩子,”我没有哭,但她却老泪纵横,“妈妈没想到、这辈子活到现在,还能看见你……知道你这么多年,受了很多苦,我听到这些事,这心里啊,就像刀割……那时候你爸爸没良心,他赶我走,逼我离婚…….我没有带你走,妈对不起你啊……”
“妈,不要这么说,也别再难过了,”
我牢记他的提醒,没有和她哭作一团,“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她上下打量着我,而后放心地哭着笑了,“这么些年,我一直想找找你,不过哪里都没有消息,”
她环顾着四周的黄金富贵,平静的语气不免又吞吞吐吐,“孩子,你这是在哪里?”
曲丛生怎么向她解释,南正安和我的关系的?
我想想还是坦然地答,“刚才你见过的他,是我的未婚夫。”
*
“哦,好啊,好,”她笑得憨厚,“我看那孩子不错,长得人高马大,看着威武,相貌堂堂正正,很有男子气概。”
她和我一定有代沟。
现在城市里的女子,很难把她说的那些形容词看做男人的优势,但她这质朴、直白的语言,多少说明南正安这样的男人,还是很受农村岳母们的钟爱……
偏厅恰伊莎又哭了起来,仿佛心有灵犀地知道、妈妈已经不在身边……
“我过去看看。”
跟妈说着,一面走过去,从黄玉梅手里报过恰伊莎,脸轻轻地俯向她哭泣的脸,“莎莎,不要哭了……妈妈在……妈妈在啊……”
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的喜悦,就像森林里的树在疯狂地发芽。黑暗中的一束白光,因为一位母亲、一个女儿的到来,而变得温情无限。
这亭阶寂寂、浓情暖意的幽静祥和,不就是人生所要追求的圆满吗?
如果这嘘寒问暖的浓浓关爱,在我之前的等待中、代表着辛酸和悲叹,那么从今日开始,是否要划上一个句点?
紧紧抱着恰伊莎哄弄,不经意间抬头,南正安倚在二楼的白色栏杆,目光平静地看着楼下的我。
我忽然间有些明白——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这一刻,他等了十年。
也许结果不尽如人意,也许在旁人看来似有缺憾。但对我们两个人来说,这就是全部的回报。
光阴易逝,浓情蜜意的一刻总嫌短暂,也许,命运若不垂青,我们等待良久,也不过是枇杷如盖、物是人非的哀怨。
但我们等到了这淡雅、柔和、幽寂、含蓄的一刻。
世俗的眼光,时代的变迁,那些难耐而又寂寞的时刻,那些苦与现在的甜相比,究竟是否值得?
而悲苦离别、坎坷与磨难又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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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次日就被送进一家国际敬老院。并没有幸福地住很久,她以前积劳成疾的老毛病就发作了,之后,始终处于无休无止的康复过程中……
恰伊莎开始与我们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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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打开笔记本,看看邮件。却不料是天龙的。
\"电话联络不到你,只好发邮件。关于你辞职,有些细节问题我还需要了解,见邮件后,能否来金盛面谈?\"
我回头看一眼,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他喜欢看战争片,对死亡的血腥镜头,往往聚精会神、眼睛眨都不眨。
该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轻轻在键盘上敲下。
“明天上午,金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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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倚上床,静静地将身子滑入锦被,手放在他坐着的腿上。
他关小了电视音量,低头对我启唇微笑。
“怎么不写了?累了?”
我定定神,“明天,我要去一趟金盛。”
他眉宇间有不易察觉的紧簇,倏然便逝,“是吗?明天送你妈妈去敬老院,本来还要带你去大厦,参加新集团的筹备会议……”
他突然止住,等着我的应答。
“辞职的事,金盛还需要跟我就一些细节谈谈。你也知道,金融业都有主管负责制,普通员工辞职都有印章、业务档案的审计的,更何况我曾是要害部门的经理,”
我看看他和颜悦色的脸,轻轻坐起,“还有筹备会议啊?我去做什么呢?对它,我还没有丝毫准备……”
“什么事情不是一学就会?”
他眼底漾着轻笑,“比如你曾想当作家,却从事了金融行业?”
“二十世纪是机械和电子学盛行的时代,而这个世纪,生物学一定会取而代之。电子产品让资讯已像电力一样普及,资讯时代到生物技术时代一定是必然的过渡。”